面对奇怪的机甲战士,巨石闭嘴了,启动装死状态,数万个姓名连带着罪名再次隐入石头里。
刺痛灼热的液体从乐蒂的眼球里滚了出来,显然那不是眼泪,她瞪大了双眼,祈祷能流个干净,奈何鼻头也很酸,有什么液体倒流了回去只能在颅内乱窜。
717侧耳倾听着她的呼吸,粉笔大小的收缩盾从耳朵里飞了出来,金属薄膜展开后,从乐蒂的背后钻了进去,一点一寸地磋磨着巨石,窸窸窣窣的粉末落下,他在隔绝巨石对她的吸引力。
她一直看着他,他以为她在怨恨他的不告而别,蓝绿色的镭射光一如既往地在她的脚边逡巡,他僵硬地抬起手,试图摸摸她的头,一系列假动作之后只说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总会一个人的,总要一个人的。”
一如717给乐蒂描绘的主城里的自然人生活一样,他们的日常几乎只在工作场所和住所来回移动,大多数人都习惯单独居住,少有的会因为培育后代而聚居生活,人们几乎只有在工作中得到成就才能获得快乐,所以很多人都热衷于探索类和旅行类的工作,期望在别的地方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
乐蒂十分羡慕,717说那就把那当作你未来的理想生活。
收缩盾很快将乐蒂包裹了起来,离开巨石后,她的躯干骨已不足以支撑她好好站着和717面对面。
她轻飘飘的,完全低于他能够负重的最低指标。
她被缓缓团了起来,装回了金属膜制成的圆壳里,只剩下一个猫眼大小的孔隙。
天雷滚滚,云层涌动下沉,突兀地打断了好天气,有迟到的人来了。
“千万小心!”
是717对她说的,还是她心里的声音。
她被投掷到高空,与无数先发制人的炮弹擦肩而过。
电光火石间,717还说了什么。
可惜的是她的眼前蒙着红雾,看得并不真切,而且她读不懂机器人的唇语。
崭新的紫金色的广场砖又被炸了,那些工作机器人偏执地往炮弹堆里挤,誓要恢复此前的完美作业。
历史重演了,甚至加倍了。
这不是一次成功的援救,这只是一次失败的置换。
收缩盾不断鼓起,持续充实着气体,那个孔隙被填满,成功将乐蒂保护在球状体内,她慢慢飘着,能感受到上空的热浪,她不知道多久能够落地。
她麻木地蜷缩着身体,一动也没动,一直保持着环抱双腿的姿势。
尽管接触自己,这常常让她感到恶心。
她想让自己睡觉,但总会被血肉生长的声音吵醒,全身的细胞都活跃吵闹着,她怀疑它们都想离开这具失败的身体,但苦于这层保护壳,不得不依附在她的骨头上生长。
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自己。
应当过了很久,她听到了车辆的声音,那种吵闹的轰鸣声只会来自皮克的皮卡,她终于撑开了五指,然后五截血红色的萝卜条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紧紧闭牢了自己的嘴巴,压抑住自己的呕吐物,同时她害怕自己发出声音,又害怕自己想发出声音。
密闭的空间里,呼吸声终于开始盖住那种声音了,一次还算安宁的睡眠后,她不自主地伸长了四肢,掀开了金属薄膜,她的第一反应是天亮了。
她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对自己感到陌生。
最轻的尘土在空气里飞扬,这个地方的灰尘太大了,多少场大雨都洗不干净。
保护壳自动瘪了,原地缩成了粉笔大小,浮在半空试图回到原主人的耳朵里,原地转了好几圈。
乐蒂一把抓住了它,紧紧抓着,而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到了耳后,就像别了一根烟。
它好像觉得位置不太对,但是勉强凑合,静卧着。
她站立了一会儿,四肢如同退化不能听从指挥向前走,只得慢慢爬行着,四肢并行。
加速时间进程后,终于进化完全,得以直立行走。
她的大脑仿佛也随着身体发育完全,当一块尖锐的石头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没有犹豫,拿起石头狠狠砸向她的左手。
疼痛微乎其微,疤痕在慢慢淡化,这怎么能行?
她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仿若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手,直到血肉模糊。
她想继续砸烂自己的右手,却发现唯一能够对右手用力的左手已经废了。
她瘫坐着,用右手在身上划出了更多的伤口。
一道不够,伤疤覆着伤疤,再次裂开,鲜红流了出来。
只有那只粉笔牢牢呆在她的耳朵上。
她摇摆着找到了马路,赤脚走着,又跑又跳,留下了足量的痕迹。
她经过了电线杆,她没有停留。
她摔倒了又爬起来,没有特别久,就看到了那扇封闭的大门。
恍如隔世,她的脑海里出现一句话,嘴角一扯,难看地笑了,不知道在讽刺什么,说:“可真够精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