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阵者微微点头,这女孩虽然天资不足,但灵动异常,又善变通,听出话里的意思,自然不是难事。
这话一出,不过须臾,大阵便有了流转的意思。
男人左手五灵根大放异彩,左手围绕虚影挪移,右手指诀纷飞,急急吩咐道:
“痴儿,凭你本心,寻你冰雪道意!”
大阵之外,又笼了一层大阵,配合着内里的七三式的流转,不断地变化着阵法的样式。
随后,又生出一个大阵,给这处平地兀自多了磅礴的灵力,还有更多的灵力从更远处来。
内里的大阵转定,不再转动,看起来是又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可是男人知道,这才是这一切里,最为凶险的地步。
先前不过是敲开天道的门,还可以过门而不入。
而现在,则是要进入其内里,就算自己灵力护住她的精神,但女孩一旦恍惚,便是无尽的道理冲刷。
就算救回来,也是彻底的傻子。
他当时看着女人把头都磕破了,左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猩红的眼睛像流着血一般同他道:
“师傅,我的脑子里有数十人在哭喊。”
这种要疯魔的感觉,挺不好受。
这女孩,才不过三十来岁,听闻之前,还是高官贵族的宠女。
自己也正好能探查一下天道的底线,也便答应了这堪堪灵存境的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请求。
谁叫他,恰好对天多高,地多厚,很有兴趣呢?
他,从来都不是道痴。
他,痴的,从来都是世人都不能语的那个人。
如果这时候这个小女孩仅仅因为灵力供不上来,熬干了,那太可怜了。
天底下的可怜人至少不能因他而出现的,他嘱咐道:
“痴儿,五心朝天,吞吐供给的灵力,莫要有一丝的错漏。”
可那个痴儿的精神明明全集中在玄妙的天道内里,要怎么控制身体摆出姿势?
她唳叫一声,本就不多的灵力喷涌形成冰雪潮汐,在自己身上化成浅浅的血口。
最内里小小的一个猩红血阵运转,将流出的血匀在周身。
而那个身影,像一个布偶一般,以一种毫不规则的动作,快速的,五心朝天。
每一个不规则的动作,都伴随这那处肢体的血口崩裂,更多的血流入内里的小阵。
男人心中叹息,面上紧紧的盯着阵中的人。
要是这般死了,也就死了。
如若活下来,恐怕一身的血,都会同常人的颜色淡上好几层。
这是最有可能的办法了,虽然将身体撕开,有违天道如一完整的意思,要折损些吐纳速度,但阵法下,血凝灵气,凭空多了一处灵力输送,两相比较,还是快上了许多。
看见一切如同料想一般进行,男人微微点头道:
“痴儿,把握住心中的玄妙之感,开始描绘你心中的冰雪道。”
“为师,已经尽所能,余后,全凭你自己。”
寻常司道不到盏茶便能刻印的道痕,容雪姬消磨了三个日夜。
每半天,男人便要提醒她:
“痴儿,五心朝天。”
提醒她催动灵力,割破身体,流出更多血来。
灵力不再需要供应,也就不用更多的鲜血。
还浮在空中的鲜血坠落,落在一片凝成实地的血地中,连血花都没有。
男人看着干瘦得透明的女人,心中一阵感慨。
有情痴,无情痴,都是人间折磨。
他收敛左手灵根虚影,右手挥下,撤掉种种阵法。
那端坐着的女人,睁开眼,向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是的,我们成功了。”
男人将她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心中也在感慨。
果然,灵有境也能掌道。
道,同境界无关。
女人往后昏倒,男人掐诀,灵力浓成实质,拖住了女人的身体。
头疼,按理来说会有天道反馈,滋养身体。怎么在他徒弟这里,就没有反馈了。
他低头看向这个流干了血,凸出骨头来的女人。
好吧。
还活着,大概就是天道反馈。
要去找医生啊,这,看起来找医生也不行是很对症。
无妨,做饭他也不会,厨师也要找。
-
“师傅,我以后要当厨师。”
这是静养了三天后,容雪姬开口的第一句话。
男人失声笑道:
“好,那你便给为师熬煮三餐,正好为师不会做饭。”
那三天,给容雪姬实在是饿坏了。
最难熬的不是痛,也不是时刻折磨自己的狠,也不是看不到尽头的漫长。
而是饿,时时刻刻都在觉得饿,好饿啊,恨不得把一切都吃了。
全都,放进肚子里,吃了。
-
容雪姬踩着冰,停在天上,看着下面白雪覆盖的宗门,感到一阵阵的空虚。
恨,没有了。
她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差一点失去了对冰雪道的掌控。
只不过冰雪道在没有其他人的精神刻印,便还是她司掌着。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还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眼下的冰雪是属于她的。
她连流云宗都不太敢回,她知道,师傅最讨厌的便是怀着漠然的心态的人了。
要不是因着过去是他的弟子,自己早就被轰出门外了。
在司掌了冰雪道后,她只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说话。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没力气说话。
但是,她对着师傅的质问的时候,心中翻涌半天,竟然只是淡淡道:
“雪姬没有变。”
看着师傅拂袖离去的背影,生出好些无力的感觉。
要是以前的她,定然会追上去,纵使不追上去,也会焦急的同他说:
“师傅,我真的没有变啊,我只是没力气说话了。”
没有。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冷冷淡淡的垂手,微微躬身,道:
“雪姬没有变。”
这次出山,说是让自己去了了心愿,更像是被轰出山的。
师傅,他,不喜欢恨这个字眼。
她决定,学些厨艺,再回去。
-
男人站在他们的小院外,和她边摇头边叹气:
“雪姬,如今,你已经能够开门立派了。”
容雪姬不听他的言语,只是自顾自道:
“师傅,我学了些菜式,想要侍奉你。”
男人再没有兴趣,一指将她轰出阵外:
“什么时候有了为难处,再来找为师吧。”
毕竟当时,是因着这女孩眼中盛满的火焰,才一时可怜。哪怕后来,也是全然的执着和认真。哪怕前几年,她眼里还有清和真。
可是刚刚站在院子外的那个女人,还是他的雪姬吗?
眼里一片空无,世界无物,面上途有脸皮,万物无痕。
让人恶心。
到底是曾经认真对待过的人,只是将她轰了出去。
念着过往情谊,危急时刻,帮一帮便是了,连面都不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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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呢?
还好,师父曾经说过,可以作厨师。
那我便做天下第一的厨师吧。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