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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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冷,冰,尖锐。
容雪姬和眼前的这个女修对峙着,身边弥漫着冰雾。
红色的冰雾。
周遭,全是尸体到处撒落,一眼望去都能看到好几具。
那女人面色凝重,终于开口说道:
“冕下,我这些不成器的后代确实犯了大错,就算您不来为民除害,我也要自己清理门庭。”
“何苦如此。”
容雪姬瞥了她一眼,只是轻声道:
“我不信你不恨我。”
说完,便凝出了冰锥直往前射,容雪姬又一个俯身轻跃,下一刻,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白冰巨剑。
那女人勉励的支起了一道土墙,去挡那疾驰来的三五冰锥,又升起矮坡去阻止容雪姬的靠近。说道:
“冕下,我和你缘故,何来恨,你放我走就好,毕竟,我看冕下您也没有杀意。”
容雪姬听到,都快要笑死了。
整个院子的活物,都被她用冰杀得干净,叫没杀意。
自己走进这个院落里面执着冰剑,封着冰门,谁也别想出去,挨个屋的清理过去。白冰染不上血红,容雪姬爱干净得很,身上有了一点血污也要凝成红冰扔到地上。
而这个女人杀不掉,只是因为。
杀不掉啊。
容雪姬好想,好想现在就杀了这个女人。可是,她自己的境界才刚刚抵达灵有境,这个女人已经是一个成熟多年的灵满境了。只是自己掌了冰雪天道,在法韵和灵力质量上让这个女人看不透,一直生出忌惮之心。
这个女人把自己的无能为力,认为成了“没有杀意”。
容雪姬,好生气,她好愤怒。
你怎么敢,嘲笑天下唯六的握权司道,没有力量。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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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恭天监,里屋。
“赵大人,陇东陈家,那个冰修仙人也去清理了。”
“无妨,仙人清理清理她的,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还是天上的事情,都和我们恭天监无关,无需担心。”
“赵大人,可是,是你说的陈家,”
上位的赵大人轻轻磕了磕茶杯,止住了这个后生的后面话语,他看了这个才调到他这里来的后生,凝视了好久,才缓缓说道:
“不能由皇上来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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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宗,天云峰
这代宗主温和的看着殿前伏着的那个年轻女子。多少年啊?有十年吗?
那个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五体伏地的跪着。
在求他,求他允许一件事。
宗主无奈的摇了摇头,整个流云宗的灵力全都裹着暴戾的冰雪,只要能抓取到灵力的人,都能感受到里面的啸叫。后山的那一处“活水泉”都变凉了一点点,那可是天下武力顶峰的八派之一,流云宗的立宗根本啊。
这是求吗。
这个年轻的女人是一个活生生的司道啊,流云宗,已经有四五百年没有出过司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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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雪姬你想要什么……”
容雪姬看着齐聚一堂的各个峰主、管事,恳切道:
“我只要杀人。”
她顿了一下,咬了咬牙,又道:
“我只要我自己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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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雪姬自己没太理解到是怎么突破到灵满境的。
也许是杀人杀多了?毕竟前辈们都说在战斗中是最有提升的。也许是用法术用多了?毕竟境界的实质是对于灵力的理解和掌握。也许是对于灵力掌握更多了?毕竟,她要用五个灵根的经验来推测冰灵根是怎么修行的。
她敛了敛冰蓝的眸子,没有去想另外一个可能。
她是握权的司道。
天道不允许握权的司道死亡。
否则,天之残。
天道小小的帮助了一下她,让她能更快的提升境界。
就像她师傅用很感兴趣的眼神问她:
“你有什么权能啊,诶,你可注意啦,别死了。我记得上次,就是你也学了历史的,火权司道空轮了五十年,就是当年乌涂……”
容雪姬晕晕乎乎的,只感觉自己什么权能都没有多。
权能是什么啊?
她愣愣的给她师傅回话道:“我,我成大人物了?”
她那个师傅用书拍了一下她脑袋,无语的看着她,叹了口气道:
“算了,小孩子家家的,等你长大点再说。总之你记得别死,你死了,大伙都挺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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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容雪姬并不在意自己是怎么突破到灵满境的。
她只知道,这样境界的她,杀人更简单了。
只要在宗内用宗主的令牌,查一查资料,查不到的就去问师傅。然后在去李国,或者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问问那个话事人就好了。
就像现在。
北凉的皇帝哪怕再“不惧仙权”,也恭恭敬敬的把她要的东西呈了上来。
容雪姬不是仙人。
她是司道,天下唯六的,握权司道。
她翻看了好几遍,终于在上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公元437年5月3日,上柱国凌云清和李国前锋将军凯正锋秘密交涉,以安东郡下坪合、州南、延溪四处换李国西星全郡。
公元439年,我军得西星郡。”
容雪姬笑了,她圈了好几下,对下面的大凉皇帝道:“你说,这个算不算叛国。毕竟,西星郡,哦,你们改成抚辽郡了。抚辽郡可比四个小县城大了好多好多。”
那大梁皇帝心里狂吐槽,那个时候西星郡对于李国来说,简直就是鸡肋,而四个县城可是一直争夺的前线。只是面上肃声说道:
“仙尊,此举当然是叛国。
我抚辽郡地广物博,如今已是我国重要的生产加工地。凯正锋贪功邀赏,才给我上柱国可乘之机,用区区四镇做了交换。
仙尊,我认为是叛国。”
大凉皇帝睁着眼睛说瞎话,抚辽郡这笔交换谈不上好坏,只是大家都不想继续磨了。这块地大确实大,只是没有什么民生价值,迁过去的除了罪犯就是劣民了。
可是,谁叫这个仙尊一来就说找李国的当今大军马元帅凯正世家的叛国证据呢?就算当真没有,也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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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杀人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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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皇宫。
“仙尊,您说笑了,某下才继位不到十年,不认得尊上您,如果认得,岂敢不早些拜服。”
容雪姬看着这个新继位的皇帝,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他。
无所谓。
上一个皇帝正值壮年,怎么可能安安心心的退位。好巧不巧,她司道之名传开不到三年,自己还在流云宗苦学时,那个皇帝就“暴毙”了。
龙行京城,视察座下民生百态,就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刺客袭杀,死有对证,全天下目睹。
容雪姬看了很多资料,总得就是说。
皇帝是很难做的,皇帝也是身不由己的。
比如她家在朝廷之上落到那个局面,除了她爹的志向以外,都是其他人裹挟的,和人无关。
只和位置有关。
可是?
这些为难,和她有关系吗?
谁不为难?
她在想,要不要把李国的皇室也都杀干净。
“仙尊!!!”
就在这时,旁边的太监低过了一个卷轴,那个皇帝三两步跑过来,恭恭敬敬的跪在她身前三五步,把这个卷轴呈了上来。
“仙尊!凯正一族居心叵测,贪污受贿的这种东西能写满一个卷轴,简直害苦了苍生!
而且我才刚收到密保,五十年前,凯正锋这个狗*的老东西竟然是卖我的地……人民,才换来那些军功!
仙尊明察,我都被蒙蔽了啊!这种国家的蛀虫,百姓的敌人,应当通通诛灭!还请仙尊做主啊!”
容雪姬这个这种穿着黄袍的男人,三两步这样快速的跑过来,冠冕竟然还是正的。
不错,那就先不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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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满境的容雪姬已经不需要在亲临现场了,只需要一个冰风暴,就能把帅府碾得什么都不剩。
她要。
凯正一族也要。
很难想象凯正一族能在京城里面调动万人的军马,甚至还有不少灵存境的小仙人。这一代的年轻族长走了出来,抬头看天空上飞着的容雪姬:
“老子就是族长,你*了*仙***,还不只是姓赵*养的****,我看你长得**,不会是***。”
容雪姬拍了拍手,觉得他说得挺好,还是年轻人有血性。
这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杵着拐杖走了出来,他高高举起拐杖,一下当场把这个后辈的脑壳敲开了花,他垂手咳嗽着道:
“仙尊,犬子唤来儿郎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您看,能放过那些儿郎吗?”
这个老人已经不再精神了,哪怕他强撑着拐杖,想要站直,只是。
他的头发太灰了,只有一点点,要细细去找才能看到些许黑发。
见容雪姬没有回答,他扬起了头,直视着他眼中太阳旁边的容雪姬,有些感慨的道:
“雪姬,我是你锋爷爷啊,你小的时候还抱过你。我不为自家求性命,只是那些儿郎,是无辜的。”
容雪姬听到了。
掉下了一滴泪。
变成冰往下落。
落到一半,融到了冰雪中,不见了。
整片天地都是冰雪,所以也不会有人看见天上的人,落了一滴那么小的冰泪,还别说消失得那么快。
容雪姬少有的失控,她落下来,递上生出冰锥把凯正锋交叉抵在地面上,让他仰躺着看着她,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听她的愤怒:
“你说你是我锋爷爷,那你给我,给我家做了什么!
当年是你,说我父亲栽培我不对。”
“你说你是我锋爷爷,你说你整个朝廷的最对得上的是我父亲。
那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吗?啊???”
“你说你和我父亲不搞牵连,那为什么你后人要参我父亲那么多次!”
凯正锋内心猛的失落下去,当年他一身铿锵,最对口味的自然是油盐不进的“文相”,互相口头支撑了几次。
特立独行培养嫡女这种事情,太出格,也得不偿失。
主要是不合礼法。
所以凯正锋不想喜欢的后辈因此被攻讦,才明里暗里劝阻。
都是极为欣赏容皎虎的。
哪怕是后面“皎虎”变成了“狡虎”,他也觉得是权宜之计,也曾想去帮助容皎虎。
只是那个时候,容皎虎冷言冷语的拒绝了,“铁骨铮铮的大元帅也要和我这种奸相结党,你想当皇帝啊?”
凯正锋明白容皎虎的意思,是不想自己陷入党争,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后面看到容皎虎竟然游刃有余,还气笑了几次,也就不再管了。
君子之交,淡泊如水。
只是他们或许比水还淡一点。
只是道寻常啊。
容雪姬冷笑一声:
“贱人。怎么有脸在我面前说我父亲的事情。”
“你放心,我挨个杀过去。”
冰雪绽放,整个帅府挤满寒冰,凯正锋眉毛耷拉下去,也没有其他话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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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雪姬想了想自己前半生,也不是整个前半生吧,是前半生没有修仙的日子,其实自己一直都没有在乎的东西。
也可能有吧。
她父亲在她六岁那年,就定下了她为下任家主,什么场面都带着她。
整个京城哗然,都在说文相心宽是天之下第一等。
不是的。
容雪姬她知道自己只是被爱屋及乌,容皎虎只是爱她娘,连带着喜欢她。
可是,容皎虎确实也喜欢她。
容雪姬是姬粲的唯一的孩子,所以容雪姬被容皎虎注以了极高的期待。他希望,他的孩子,不,姬粲的孩子,能通过他的栽培,变得更好。
所以,容雪姬能很轻易的感受到来自容皎虎极为偏私的宠溺,以及严厉到苛责的要求。
有时候容雪姬都会觉得她父亲是两个人,会一边说你必须多好,又会轻轻叹气,诚恳的说,对不起。
容雪姬都明白。
容雪姬是京城新代最耀眼的人,不只是因为她父亲的特立独行的立女,她本人灵动到了极点。容皎虎行事太过清寡,被称作没有任何爱好的“清水文相”。
不近人情的东西。
容雪姬不是。
容皎虎很喜欢带着她到处去各个政室抽检,也会时不时的叫人来他府上开会,让容雪姬旁听。
自然,他都这样做了,肯定是要容雪姬参与的。
著名的“王家弃儿偷了隔壁李家寡妇的院门前三颗最大的枣子,被李牛打瞎半只眼睛,村正刘铁蛋过来说和被王家弃儿慌乱的推了一下,没站稳倒在一颗尖石头上,死了。”
也就是“石枣杀人”一案,刘家非要个说法,李家要王家赔,王家怎么都不认,倒说三个枣子给你两个铜板够不够。
谁都不认,沸沸扬扬的,又私斗几次,一路上到州府,才堪堪结了案。
王家有弃养之名,无弃养之实,此案最后手是王小儿所为,主责。李家揣忌他人,出手狠辣催成恶果,次责。刘家霸占枣树,劝和只是不想波及分树,次责。
此案结了,谁也不服。“石枣村”现在都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已然要散了。
容雪姬只是轻轻问了声:
“王小儿为什么要去偷枣子呢?乡村拿不出一颗枣树,可就连州府也拿不出三颗枣子吗?”
有人在嗤笑,笑小儿不懂律法。
容皎虎瞟了那文书一眼,温声解释道:
“如若过失都有枣子拿,那到时怎么区分是否过失。”
容雪姬抬头正正的看着他,沉静的说:
“为什么要区分?”
“难以区分对应的是不去区分吗?文相大人。”
容皎虎思考了一下,和她一言一语的对了下去。
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让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知政。这般,一个崭新的词语出现了——“固定裁定量”。
这个东西便指的便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了息事宁人,当级主事的可以自行做出超出职权的决定。至于超出了多少,是不是合理超出的,超出的理由是不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