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之听见些许细微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偏生大殿空旷又无声,小小的声音回响得那么清晰。
这不是记忆里母上的声音。可能是这么半天没有说话,嘴里一直抑着这词,竟然有些沙哑,又可能是,母上的声音,已然变得有些沙哑了。
她不知道怎么反应,拥住她的容雪姬微微挪动她的身体,想让她面对那个说话的皇后。季泠之感受到了身旁女人的迁就和宽容,却只是将脸深深的埋进了怀里,再也没了面对的勇气。
师父怎么这样,这样温柔。她就不怕我央求她留下来,留在南晁,留在这争论不停、乱七八糟的人间吗?师父,何至于此,逼自己到这样的地步。
埋着头的季泠之自然看不到此时容雪姬的表情,脸色本身冷淡的她,就着要离开的姿势,因着这句话重新侧过头来打量帝后二人。
容雪姬本就是冷淡的面目,此时在季泠之身上感到了一丝事情脱离掌控,眼神不自觉又多了几分寒。
皇帝挡住了容雪姬淡漠的视线,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的解释道:
“仙长,夫人经久前痛失爱女,一时间见你这位“小师叔有”着一样的发色,身型又约莫是这样的年纪,难免有些恍惚,还请担待。”
容雪姬感受到怀里少女将她抱得更紧,那少女多了好些无措。
罢了。不就是一个小国。
容雪姬点点头,轻声的应道:
“好。”
容雪姬依偎着和季泠之走出了大殿,没有回头。
一路沉默。
容雪姬本来话就极少,季泠之又垂着头闷闷的想事情,一路沉默,季泠之也就没注意到她被带着来到了一家酒楼。
红鹅酒楼。
南晁的老字号酒楼,禽类做的一绝。
季泠之撇了撇嘴,怎么可能吃一顿就当没事发生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这里我以前常来的,比你熟悉多了。
竟然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只是生意好像不如从前好了,哪怕以前最淡时也能三三两两的堪堪坐满一层大厅。好吧,记忆里就没有过淡季,哪怕是肉禽病最凶时,也是宾客盈门的。
开门才发现内里没有客人,季泠之这才明白过来,只怕是这个女人做的。吃个饭都要,都要这般冷清,明明知道我这时心里难受,热闹些不更好吗?
正这样想着,然后她就被引到了二楼的冬梅厢房。
容雪姬轻轻的揉了一下她的头,轻声道:
“我去做饭。”
季泠之回想了一下自己灾难般的厨房现场,最后还是放弃了去厨房帮忙的念头,有些低落落道:
“我,看着你做饭吧。”
容雪姬很满意她的回答,微微顿首,然后拒绝了她,道:
“先有些糕点,吃些甜食罢。”
师父纵然会做饭,但是,她不会做糕点,自然也就不太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糕点。倒要看看这个好讨厌的女人,会给现在好烦的自己上什么口味的糕点来哄我开心。
于是季泠之便看到了整整一桌的糕点,菜单上的、民间土法子做的、老饕私下相传的等等,上了整整两桌子。每份倒是只有一两口的份,架不住实在一应糕点有十余二十种,粗看下去,满满当当的。
季泠之有些无语的看着琳琅满目的糕点,指了蝴蝶酥、桂花糕、茯苓糕,还想着在要些绿豆糕的时候,方才被她先指的三样糕点端上来了小小一碗,差不多够三四口。
嗯,差不多够了,就先吃一点绿豆糕吧。
只是侍女手脚飞快,哗啦啦的,两桌子糕点全被撤走了,只剩下了蝴蝶酥,桂花糕,茯苓糕,季泠之不得不开口道:
“把绿豆糕小样留下。”
端走绿豆糕小样的侍女脸一白,但仍恭谨的端了回来。
季泠之看这侍女脸色,也失了兴趣,只是止住了她往桌子放的动作,手拿了一块,然后对她摆摆手,带些无奈道:
“赏你了。”
倒不是自己心软,而是,这样就被罚了工钱,或者其他更甚的责罚,岂不是太无妄之灾了。缘起不过是自己是随口一提,甚至不是真的想吃这绿豆糕。
不能这样毫无道理,就生生降祸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