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世一居然跟自己说,紧张。
又不是踢比赛,内斯家那几口子不吃人,能狠过英超选手和法国人?
“你认识内斯的时间比我长,他过去在家里似乎过得并不愉快,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洁世一顿住,在下一个路口的红绿灯处慢慢减速。
哦呵,呵,哦。
哦。
哦!
怪不得……凯撒静静地,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轻蔑神态看着他。
所谓“有了爱人,相当于有了软肋”,青春偶像剧里用烂了的套路,现在是让他见着了足坛现实版《安娜·卡列尼娜》?
果然,在给他添堵这个领域,世一永远是独一档。凯撒别开眼,靠回椅背。
……他只是单纯讨厌矫揉造作的家伙。
跟世一结不结婚没关系。
等车停稳了,洁世一按开车门锁,转头看向凯撒,一脸认真,“抱歉,我刚才重新想了想。这件事果然还是应该由内斯自己解决。他是亲历者,无论我跟你现在怎么商量,在避开内斯的情况下,都是把当事人排除在外,我不想那样。”
“就当我没说过那回事,你给狗包一下纸尿垫吧。”
如果一定要解决问题,应该是他和内斯两个人的私事。自己出于紧张把内斯的家事搬到台面上,和凯撒共谋横竖不合适。
他不能因为自己不坚定,心有惴惴,便不计较他人的感受。一是拖旁人下水,二是内斯出于信任才会把那些事告诉他,这样做是对内斯的背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内斯做出怎样的决定,洁世一会尊重他的选择。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陪在内斯身边,帮助对方接纳、消化自己的情绪,但个人的路只能个人自己走。他顶多充当同伴的角色,断不能越俎代庖左右内斯的想法,这是在扼杀内斯的「独创性」。
假如事情真的朝着最糟糕的境地一去不复返,至少,内斯有一个无条件支持他的人。洁世一会尽可能客观地分析问题,尽量规避内斯犯错的可能。
内斯不会孤身一人。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倒是为他着想,踢球着实屈才了,世一,”凯撒双手抱臂于胸前,不予置评。
他闭上眼,别过头假寐,“不用包了,就这么开吧,开快点。”
洁世一想了想,也是,等到家了更方便,顺便还能给狗热点牛奶、弄点吃的。
狗脑袋上顶着围巾,小尾巴从另一头的缝隙伸出来摇成螺旋桨,“汪呜!”
洁世一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明明凯撒没有帮上任何忙,从确定今年和内斯回家开始,身体里积压着的一块沉闷的石头,倏忽烟消云散,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他记得凯撒不喝乳制品,家里肯定没有牛奶。
“谢谢你愿意听我发牢骚,”洁世一诚恳地望着凯撒的后脑勺,头一遭把对方当个正常人看待,“这么说有点奇怪,我第一次觉得其实你也没那么烦人。”作为回报,他将包圆这只小狗后半生的所有乳制食品,不至营养失衡。
嗤,无稽之谈。世一的球迷一天天吹嘘什么「适应性天才」,依他之见该是「自说自话的天才」。
究竟是怎么得出那种可笑结论的,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己可不会因为世一的花言巧语转变态度,他效力拜仁慕尼黑不是为了玩“友谊大富翁”的。掷出41,踩到“手拉手找朋友”事件格,对他来说比早饭吃了脏东西还要恶心。
他不吃那一套。
凯撒头也不回道:“我没心情关注别人对我的评价,其中自然也包括你,世一。”
洁世一翘起嘴角,“嗯,我知道,我认为你这样就很好。”
哈,用得着世一说吗?
他一直都挺好的,这么多年过来,一直都这样。
“轮的着你说,我一直都挺好的。”凯撒一条胳膊搂住狗,以抱枕头的姿势兜在怀里。
圈紧。
他当然不烦人。
他一直都很好,是世一认为他不好。确实,他不反驳,自己当初是奔着粉碎世一的人生去的,犯贱他高兴,他不后悔。名与利是实打实的,白花花的银子是真实的,网传的爱而不得是胡编的,皇马报价和「赛事最佳CP」是真实的。给他一次重启人生的机会,他肯定闹得更热烈,那样才是「米歇尔·凯撒」。
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刻意去改变,也从没想过要改。他一直是那样那么烂啊,如果世一瞧不上他,打从一开始就远离他,别轻易变卦,别夸他是天才,别管他,别开车来接他,别拿围巾给他的狗取暖,他不会多问一句。
世一发现的太晚了。
该死的。
引擎发出轰鸣,各怀心事。
仔细想想,这次谈话居然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在更衣室以外的地方和凯撒心平气和交流。洁世一唏嘘不已。
如果他和凯撒高中时就在同一个校队,兴许他们也能做朋友吧。
可惜没有如果。
洁世一望向车内后视镜,镜子里反射出凯撒的半张脸。他很快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倘若凯撒在一难,一定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那支不入流队伍的核心理念,连同「洁世一」的意志一起击碎。利用他的技术,透支他的天赋,碾碎他的人格,把他塑形为内斯的翻版——一个没有丝毫「独创性」,只知道一味给凯撒传球的螺丝起子。
后视镜映出灼灼的蓝色。
而自己,亦如是。
「洁X凯撒」的故事,如果一定要牺牲某一方的天赋,来成全粉饰太平的「Happy Ending」。洁世一由衷感激——那种荒腔走板的友好世界线不存在真是太好了。
有资格成为自己竞争对手的家伙是那个混账天才,真是太好了。
同室操戈,彼此恨之入骨,针锋相对,在绝境中拼死谋得一线生机。他的生命里不需要委曲求全的“绿茵伟大友谊”,唯有胜利。
如果没有来到Blue Lock,就不会邂逅世界级的宿敌,他也不会遇到内斯。
这件事上哪怕再相看两生厌,洁世一也心甘情愿承认,凯撒功不可没。
啊,胜利……差点忘了正事。
洁世一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大冷天放着好好暖气房不待,累死累活给这家伙当牛做马,是有任务在身上的。
“凯撒,你先别睡,”洁世一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凯撒撩开眼皮,扭脖子看过来。狗从他胳膊底下探出头,憨憨地吐舌头。
“如果想要卖腐的话,请问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得心应手,”洁世一掏出手机,打开语音备忘录,“拜托了,请你教教我吧!”
啊?
有那么几秒钟,凯撒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果真去重复一遍问题,那样就太蠢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在世一面前丢人现眼。
“……和谁?”
“内斯。”洁世一毫无所觉,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这次车里沉默的间隔有点久。
一点意义也没有。
算了,算了,算了。
够了!
他做的任何事,说过的话,他的想法。全耳旁风,没意义,没带在乎的。
“我没卖过腐,不知道,你找别人问吧。”
洁世一哭笑不得,事到如今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米歇尔·凯撒不了解卖腐?恐怕凯撒的资深球迷摸着良心也说不出这话吧。
洁世一双手合十,眨了下眼,“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我是真的诚心请教,帮我个忙吧天才。”
“说了没卖过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脑子被车门夹了耳朵被球砸了,你听不懂人话吗?”凯撒不堪受辱,煎蛋卷似的翻过去,背对洁世一气得自带颤音,“随便你,世一,啊,随便你!”
他懒得管,爱咋咋地!
狗看不懂人眼色,还乐颠颠想往外钻,跟洁世一撒娇,胳膊肘往外拐。凯撒强制性拎着狗后颈皮掉了个个,让狗尾巴对着洁世一摇。
尤不解气,补了句,“我这辈子,从慕尼黑U17青训出道以来,到该死的狗屁Blue Lock,在拜仁慕尼黑和你当同事倒八辈子血霉!老子从来!从来没有卖过腐!”单个词单个词往外蹦,恨得像是声带拉大锯硬挤出来的。
“诶?”洁世一诧异,很无奈,“干嘛那么激动。”不想说就不说,生什么气啊。也是自己好脾气,不和凯撒这种情绪不稳定的人计较。
凯撒指甲扣着纹身,扯嗓子嚎:“你他妈爱信不信,世一!”
狗扯嗓子嚎:“汪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