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洁」的答案。

好，没时间磨磨蹭蹭的了，泡完澡之后立刻去影音室再看一遍巴黎圣日耳曼的比赛录像。

一团泡沫飞溅过来，撇到橡胶鸭上。

“诶？”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是……洁世一转过身。

“啊。”看清斜对面坐的是洁世一，国神炼介立马把道歉的话咽回去，阴沉道，“泡沫，飞出去了。”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抱歉。”还是没忍住道歉了。

我真没出息。国神炼介扭过头，慢吞吞地抓洗头发。

“哦，别在意……”洁世一拧开水龙头，把橡胶鸭放到水流底下冲洗。

啧，要是洁像上次那样自说自话找到训练室来，叽哩哇啦掰扯一大堆鬼话，还能嘲讽几句打回去。

洁安静的时候，反倒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对方离远一点。

事到如今，还对「国神炼介」抱有不契合实际的幻想吗。

嘎吱。

不过，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了。距离下一场比赛还剩两周时间，那种恶心的「自我」就埋葬在过去，让以前的关系停留在以前。

嘎吱。

赶紧洗完，然后走人。

嘎吱，嘎吱，嘎吱吱。

右侧的凳子被拉开，国神炼介动作不停，在白花花的泡沫里，听见耳边响起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

……死缠烂打的跟踪狂。

视线逐渐恢复了，国神炼介看向案台上多出的橡胶鸭，以及被水打湿的创可贴。

他抿紧嘴角，绷直。

“别误会了，我不是在关心你。”

“呃，啊？”洁世一正在洗头，一脸泡沫啥也看不见，“稍等，我马上好。”他加快速度。

“别太急功近利了，人的身体素质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超负荷加训只会扼杀你的天赋，”国神炼介站起身，多瞄了一眼橡胶鸭，其头顶可疑的V字型装饰。

“如果你连这些都不考虑，就轻率地想要变强的话，那你将来的路也注定走不远。”

“你等一下，国神。”洁世一赶忙摸索着去开水龙头。

等他把泡沫全部冲掉，眯起眼费劲巴拉试图盯着国神炼介说话，倏忽愣神了。

眼前就剩个凳子。

人去哪里了？

“喔！”

背后传来声音，洁世一回头。

国神炼介坐在洁世一刚刚的位置上，拿着以最大功率喷射凉水的淋浴头，表情郁闷，沉默不语。

“那个坏掉了，所以我才换到这边……”洁世一欲言又止。

“不是在缠着你。”

“……”

“谢谢你的忠告，只是胸口蹭破皮了而已，我已经好了，创可贴还没来得及扔，你人真好。”

“……”

“要坐回来吗？你接着洗。”

“烦死人了！别擅自以为我是为了你好！我可不是在向着洁说话，你这个玩橡皮鸭子的「幼稚主义者」！”国神炼介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往外走。

“下场比赛，绝对要击溃你！”

为了不和洁世一打照面，他专门从一排洗漱台的另一端绕了个大远，对准门帘就冲出去了。

着急上厕所吗，还是怕我跟过去？洁世一满头雾水，对国神炼介的背影喊，“那你就放马过来啊，「橘子吹雪丸」——”

看来约国神一起复盘的计划不可能实现了，毕竟我都骂他是腰斩漫画的主人公。

坐下的时候还很有先见之明地选择了右边，想着坐在左边的话，国神天生左利足，要是因为不耐烦踹自己一脚，左边绝对比右边痛……只是以防万一，不过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这家伙，其实心里也在默默在意着我的事，果然和以前一样是个好人。

我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这个以大哥哥自居、酷爱照顾人的「正义英雄」。

只要还能继续一起踢球……！

“啊——”洁世一双手搭着池壁，橡胶鸭在水面打着旋儿。他仰着头，惬意地眯起眼，喟叹，“明天的午餐去吃牛排吧。”

和雪宫、黑名，还有冰织，四个人一起。

·

公共洗漱间，洁世一百无聊赖叼着牙刷，忍受着身边嘎吱、嘎吱的声音。

二子一挥刚刚洗完额头，刘海比平时更塌。他捏着下巴，仔细端详橡胶鸭，“不会错，这是以你为原型设计的产品。”

“它哪里像我了？”洁世一漱口。

“相似的要素太多了，V字型的装饰，这个豆豆眼，还有拼图样式的LOGO。作为「Blue Lock」的人气王，绘心先生售卖你的周边是很正常的事，建议你提前习惯一下。但我觉得以目前呈现出的最终效果，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这样啊……原来如此……”洁世一吐掉，拿毛巾擦嘴，“好专业，二子，你对玩具还真了解。”

二子一挥比了个OK的手势，对准翡翠色的眼睛，“略懂一二。”

老爸是胶佬，妈妈是知名Cosplayer，连入园纪念照都比别的孩子出片。从出生起，同龄人在玩3DS，二子一挥已经能熟练使用砂纸和剪钳，WOTA艺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基本功，匿名论坛的网址比银行账户背得都顺。每季度准时收看新番资讯，不去Cafe但代购买谷，秋叶原是第二个故乡，去电玩中心永远只打音游和夹手办。不管是表界OR里界，galgame OR JRPG，声优听声辨人宛如柯南在世，看过的异世界厕纸比球赛都多。

Pick me or the PS…？PS5！PS5！PS5！！！

他，没有弱点。

牌佬、高达遗老、术力口宅、管人痴、YouTuber、战力党、骑墙派、高贵的主机玩家、戆卵、NTR教父、百合豚、mader、懂球弟。

而圈内人尊称他为！

噔，噔，噔。

——「纯血 统婆罗门」。

很神奇吧，二次元。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洁世一若有所思，捏了捏橡胶鸭。

嘎吱。

二子一挥沉默，“你在装可爱吗？”反差萌之类的，现充+池面+直男的小把戏。

“诶！？啊，对不起……”这有什么可爱的？在说鸭子玩具吗？洁世一不解。

来了，这个气氛恰到好处的节点！二子一挥微不可查地做了个深呼吸，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演讲稿。

洁君，我来是有话想对你说。

意大利队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了，我也拿到了现阶段的最终报价，作为尤文图斯青年队的后卫。

虽然没能在「新英雄大战」堂堂正正打败你，令我很不甘心。但见证了你和冰织的那个高水准的配合之后，落败的意大利队从上到下都有了全新的改变，我也不再循规蹈矩以史纳菲的「设计」为先，而是尝试去主导进攻，利用我的这双眼睛。

承蒙你的照顾，从一选到「新英雄大战」，一直以来因为有你的进球……咳，下次决不会输，要击溃你的人，除了马狼，别忘了还有我在。

未来在U-20国家队也请多多指教，虽然德国队的比赛还有一场，可别让我失望啊，「利己主义者」。

非常完美，万事俱备。

“二子，帮我一把吧。”洁世一犹豫地开口，“我发现了……在足球以外的事情上，我对BLTV的运营模式一窍不通。”

“……确实是这样呢。”二子一挥双手环胸，靠着墙。

很好，暴死。

「御宅族」血统稳定发挥，好不容易组织完语言，结果错过了自己剖白的最佳时机吗。

“有一个人，他给了我很多帮助，我想要报答他，可是我却不了解具体的做法，”洁世一视线聚焦在远处。

“明明嘴上答应了‘各取所需’，到头来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单方面受益，所以我想要掌握能够吸引住球迷目光的技能。”

“所以，告诉我，二子，”洁世一握拳，认真看向二子一挥，“要怎么做才能让球迷们相信，‘我喜欢他’？”

我建议你别喜欢。

健气系的青春恋爱喜剧已经退市场了，现在的流行趋势是，以《领居家的天使大人》为例的“桃饱流”，和以《一百个超超超喜欢你的美少女》为例的真·后宫向“大家一起包饺子流”，女的打直球、男的打拉扯才是正道。纵观少女漫画畅销排行，一部漫画两代纠葛三角关系四个畜牲爹妈，男主抑郁女主傻叉，甚至所有角色加在一起户口本比命都薄。

二次元的逆天固然惹人生气，三次元的纯爱战神更加让我痛不欲生。

一个现充为什么要找我来开“恋爱相谈所”，你明明就有很多朋友，真男人永远只需要在情人节高喊着“烧死同性恋和异性恋”。

所以，洁君，为了我，可以请你在我眼前爆炸吗？

二子一挥开口：“为什么是我。”

“要说对ACGN文化的了解，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了，”洁世一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拜托了，二子老师！”

二子一挥更安静了。

半晌，他说：“一厢情愿是没有回报的。”

洁世一专心致志地听着。

“所谓战术，需要根据每个人的个性创作。与其一个人默默无闻地对「那家伙」好，把你真实的想法好好传达出去……”明明对这些大道理看得一清二楚。

厚重刘海后的眼睛，落在洁世一手里的橡胶鸭。

确实阻止不了呢，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啊。因和洁君的相遇而不再惧怕改变自己的，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

二子一挥叹了口气。

“我真是个笨蛋啊。”

“这是ACG梗吗？”洁世一没听懂。

“没关系，请别在意这件事，”二子一挥抬起下巴，“洁，你是我认可的对手，可别因为别的事分心导致原地踏步了。”

“下次绝不会输，要击溃你的人一定是我。”

“噢，谢谢你，二子！”洁世一笑得露出两排牙齿，“随时奉陪，但是下次赢的人依旧会是我。”

意料之中的回答。

不过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这句台词太老套了，”二子一挥别过脸，大拇指怼了怼洗脸台，“总之，洁，能不能请你快点出去，我不想被人看到洗额头的样子，你忘了吗。”

洁世一无可奈何，“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早晚会有看到的一天吧。”

二子一挥：“不会有那一天的，除非世界末日。”

洁世一：“拿你没办法。”

嘴上开玩笑，他还是转身出去了。

洁，你果然拥有成为人际关系网中超级大麻烦的潜质。

但是，不失为是种很有意思的走向呢。

空无一人的洗漱间，二子一挥双手撑着洗脸台，望着镜子里湿答答的刘海。

“真是，令人不爽啊。”

·

把真实的想法，好好传达出去……吗。

洁世一撑着下巴，瞧着桌上的橡胶鸭，伸出食指戳了戳V字型装饰。

既然自己有周边，那么冰织、雪宫还有黑名，大家应该都会有吧。要是集齐一套，展示效果应该相当壮观。

唔——留三股编的橡胶鸭、有突出刘海的橡胶鸭，和戴着防风镜的橡胶鸭？

哈哈，我大概会想要。洁世一眯起眼，傻乐。

诺埃尔·诺阿的9号纪念橡胶鸭，如果BLTV有贩售，我绝对会买的。

嘎吱——

有前两次的经验，洁世一仅仅抖了一抖，反应极快地转身，企图把罪魁祸首抓个现形，“冰……！”

“警惕心很高啊，凡人，事先预判到我的突然袭击吗？”乌旅人躲过去，龇牙笑，捏了捏手里的橡胶鸭。或者说，“橡胶鸦”。

紫色、尖嘴，和洁世一桌上放着的这只貌似是同一个系列的。

……不是冰织啊。

洁世一松懈下来，“不，那个是另有原因的……倒是乌，你怎么会来德国栋？”

乌旅人把餐盘放下，拉开洁世一对面的椅子，“只是打了个申请顺道来看看，既然是下一场对战的对手，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全胜，德国栋的生态很有分析的价值。”

洁世一无语，“你，也太诚实了吧。”正常人来侦察敌情不都该谨小慎微吗，哪有大摇大摆进来，像个大爷一样吃东西的。

“都说我这是阳谋了，话说，一来食堂就碰见你，我跑的还真是地方啊，”乌旅人捏起一串丸子，像摇狗尾巴草般朝洁世一晃悠，“喏，作为我打入敌人内部的奸细，吃个贿赂。”

洁世一推拒，“不用客气，谢了。”

乌旅人：“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洁世一：“说真的你也太得意忘形了，喂喂，我要检举了哦，这里有坏人啊。”

“你可真是正经啊，”乌旅人把丸子拿回去，自己咬下一颗，“但是一般来说，正经人在谍战片里死得最快。”

“也没必要那么说我吧……”洁世一垮下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玩着橡胶鸭，心里还惦记着冰织的事。

咕嘟。乌旅人挥了挥签子，“我可是个搞分析的，你一看就是会被美女特务诱惑，把对方骗财骗色海誓山盟以后，转头将其扭送到局子里赚军功的。”

越说越离谱了。洁世一叹气，“在写小说吗。”

乌旅人：“艺术来源于生活。”根据他的观察，洁世一把身边人骗到肝脑涂地为其卖命，这本事可不是简单的PUA能做到的。

他把紫色的橡胶鸦推过去，并排。

这只一看就比洁世一那只有气势，瞧着不好惹。

洁世一随口道：“这是「Blue Lock」的新商品吗？你从哪里得到的？”

“「经营」、以物换物，加上涂装，笨蛋，”乌旅人喝汤。

“嗯……”洁世一略有失望。

原来是自己做的啊，要是已经开始贩售了，就能买一个冰织样式的作为回礼。

我要不要也试着自己做一个冰织的呢，不过上一次美术手工课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乌旅人咋舌，“别对着象征‘我’的手工露出那种痴汉的表情，你太恶心了。”

洁世一忍无可忍，“说点正常的话啊，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错误，恰恰是因为面对着的是呆洁，所以这种程度的“幽默”完全允许。

他可是看人下菜碟的一把好手，别小看了「分析师」。

“哟，多谢指导，”乌旅人把空餐具堆叠在一起，翘起腿，好整以暇地往后仰，“作为课时费，这只乌鸦是你的了。”

“诶！？”眼见洁世一本来还有点吐槽欲，猝不及防收到“礼物”，噗噜噜……肉眼可见地又泄气了。蓝眼睛煞有介事盯着乌旅人，破译一下就是：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想不明白，莫非你其实是大好人吗。

一离开球场，好欺负得要命，只要掌握这家伙情绪变化的节奏，任谁都可以轻松拿捏住他。刚才要是激得他多说几句，说不定在送出这小玩意儿的时候，洁世一甚至会感到愧疚，为刚才说话太不客气而道歉。

真是平庸啊。

偏偏是这种平凡到极致的「凡人」，在球场上堪称恐怖级的心理素质。激将法也好，打心理战也罢，一点作用也没有，只能从其他人身上下手。在射门的瞬间，从这具躯壳中蹦发出「非凡的灵感」。

现在外面流行送橡胶鸭吗？在全封闭式训练中，我不懂的潮流又增加了。洁世一讷讷，但仅限冰织送给他的那只橡胶鸭，因为V字头饰很有眼缘，老实说他用不到那么多橡胶鸭。又不是小孩子了，洗澡的时候玩具有点碍事。

一个就够了。

洁世一露出死鱼眼，拉长音，“非常——抱歉，但我不收受法国队的贿赂。”

嘎！乌旅人兴奋得咧开嘴角。

洁世一手指虚握，做了个把帽檐扶正的动作，学着「国神炼介2.0」的表情，“毕竟我是那种‘被你好看的脸诱惑，把你骗得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以后，转头将你交给上级’的坏男人，而且我一点负罪感也不会有。”

“太让人佩服了，”乌旅人发自真心地鼓掌，“你这段话一定会被狂热球迷截取下来，作为误解系MAD反复拖出来鞭尸的，真是勇气可嘉啊，笨蛋。”

糟了，忘了这一茬！

一想到他和凯撒的CP创作又有新素材了，洁世一整个人迅速萎靡不振。

乌旅人打了个响指，“先别急着绝望，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洁世一趴在桌上，“啊……你说吧，已经无所谓了。”就算被诈出更多的素材，破罐子破摔了。

说不定他还可以利用乌来分散大家对「洁X凯撒」组合的关注度，哈哈，想也知道不可能那么顺利。

嘎吱。乌旅人捏了捏自己那只橡胶鸦，“那么，把你那只蠢鸭子给我怎么样？”

洁世一迟疑，坐起来。

看样子听进去了。

敞开天窗好办事。

接收到对面专注的目光，乌旅人嘴角弧度更深，“我奉行的原则是：未雨绸缪。现在我们来聊聊将来的事吧，「Blue Lock」最炙手可热的王牌。”

“如果我和你互换象征自己的‘信物’，在球迷效应的作用下，我们俩的讨论度会有所提高。观众不在乎事实依据，大家只会猜测我跟你迄今为止镜头量少，是因为我们私底下交往颇深，你也可以借机改变‘洁世一’CP讨论社区被‘米歇尔·凡撒’一人垄断的局面。”

“——你和冰织羊最近总是反常地黏在一起，想必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吧？”

看表情，又叫他说中了。

哼，太让人火大了，之前被这俩人联手演的戏耍得团团转。

乌旅人这时候上半身前倾，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笑容纯良，“被迫跟自己的死对头纠缠在一起，心里一定恶心到想吐吧？”

“我理解你啊，凡人，因为我欣赏的就是你对足球以外的事漠不关心的这份‘偏执’。想要早点摆脱‘烫手山芋’吧，想把那些用‘爱情’粉饰‘恶意’的言论赶尽杀绝——而我，正是你的不二选择。”

“既然要多航线营销，两个总比一个好，你那二十多条路径的军舰也不差我这一只鸦。我会替你解决掉麻烦的邪教CP，很划算哦。喂，考虑考虑我呗。”他愈发胸有成竹，漫不经心地去拨蓝色橡胶鸭的V字装饰。

“不行。”一只手盖上去。

洁世一愣住了，不小心压住了橡胶鸭，发出一声嘹亮的“嘎——吱”。

同时说出这句话的另一个人，神色淡淡地站在乌旅人身后，静静盯着洁世一。

一言不发。

“噢，冰织。”算是打了招呼，洁世一敏锐地察觉到冰织羊心情不太好。

都不理他。

是训练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乌旅人望着洁世一一瞬间被吸引走的视线，撇嘴，“啧，早知道会这样了，呆子。”

“怎么了，呆子？一阵子不见，你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嘛，”他站起身，像是才看到冰织羊般调侃。

实际上在对方的脚步声接近时，就注意到了。

明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依旧意气用事地说完那些话的我，还真是平庸啊。

“那不是乌应该评价的事吧，你是要给出什么‘有价值的’的意见吗？”冰织羊抬眸。

“当然没有，”乌旅人对洁世一挥了挥手，像强行要吸引老师注意力的问题儿童，等对方后知后觉看过来，他指了指桌面，“谢谢惠顾，售价一亿万元。用的是防水涂漆，但是可别带到浴池里去了，不拿吹风机烘干的话，时间久了里面容易发霉，保修期到「新英雄大战」结束。”

“我会做账的，记得按时还钱啊，呆子。”他故意冲洁世一不怀好意地笑。

当然落在冰织羊眼里，这笑容立刻了一层别的意味。

“……哦。”洁世一挠了挠头，好歹是对方的心意，补了句，“谢了，乌。”

“你人真好。”

乌旅人摆摆手，走了。

“诶，原来如此。”直到看不见那家伙的背影，冰织羊以柔柔弱弱的站姿默默看着洁世一。

在后者看过来时，瞬间转过头。

刚才不看，现在也别看。

无视？！洁世一睁大眼睛，“冰，冰织？”

“其实也没什么啊，那个橡胶乌鸦还挺可爱的，不是吗？”冰织羊头也不回。

“我也想要试试像那样子送给什么人‘自己亲手做的本命信物’呢，现成的工业品还是比不上亲手做的更有人情味，就像手工和菓子的价格是工业流水线点心的好几倍，如此心灵手巧的人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太太，对吧，洁君？”

“诶，冰织，为什么忽然用敬语，”洁世一忐忑。

我做错什么了吗？

“就是说，不用放在心上吧，”冰织羊微笑，“像‘那种不客气毫无礼数的拌嘴’如果可以被称为‘人美心善’，这样说的话，京都人确实没有大阪人‘可爱’呢。不愧是乌，因为乌很完美啊，简直滴水不漏。洁君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洁世一张开嘴，又合上。

最后干巴巴道，“……下午要一起训练吗？”

洁你这个，白痴。大白痴！闭嘴！讨人厌！

不是，你哪来的脸问我这个问题啊，呆子！我发誓，我真的生气了，我今天不会和洁说一句话了，不……在洁主动向我解释刚才发生的事前，我不跟洁说话。我绝对，不和洁说话了！

说真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呀，这样只是在无理取闹地迁怒他人，简直是个莫名其妙的蠢货……我该怎么描述这种感情？是对乌多管闲事的“烦躁”？是对洁“关心”？还是“不安全感”？不，这种情绪不是那么高尚的东西，说得更直白一点——

衣服被人拽了拽。

冰织羊回过神，低头。

洁世一有点窘迫地拉着他的袖肘，动作幅度收得很小，所以显得他有几分“拧巴”。这是无意识的，这个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在扮弱，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好像有多么关心别人一样。

可是我见过这个白痴踢球时耀眼的样子。

洁世一鼓起勇气道，“我仔细想过了冰织，我还是不擅长卖腐的事。就算给我一个剧本让我演戏，我可能也没办法像凯撒那样做到尽善尽美。”

“如果要选择一个，能够给你带来最多曝光的人，乌那么聪明，他一定比我更适合。”

啊？！你在说什么，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啊，你把我推出去之前问没问过我的意见啊，呆子！我是你选定的德法和亲公主吗，就不怕我给你脑门来一下吗，白痴？！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洁世一低下头，冰织羊这才注意到，对方耳朵脖子全都红了。

气立马就消了一半。

“但是我想让冰织留在我身边，”洁世一松开手，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度。”

“抱歉，惹你不高兴了。”

“之后可以继续，那个，跟我卖腐……一起吃饭，一起训练吗？我会努力配合，让你幸福的。”

嗯……心跳稍微加速了。

无奈心意相通。

冰织羊微妙地看着他，开口，“洁。”

“是。”洁世一抬起头，活脱一个告白之后焦心等待答复的羞涩男高中生。

冰织羊断定了，“你刚才是在‘卖腐’，对吧？”

“没错。”洁世一用力点点头，眼睛亮起来，“这是我做足功课之后的第一次实践，虽然和凯撒、乌他们比不了，你觉得怎么样？对了，我还做了笔记。”这就是所谓——返璞归真！把真实的想法好好传达出去！

……呃。

冰织羊眼睁睁看着对方，兴致勃勃从运动背包里掏出了个笔记本，翻开几页，拉开了开战术分析会时严肃的架势。

看来是希望自己提出改进建议。

冰织羊温柔地微笑。

在洁世一疑惑的注视下，他伸手拿起橡胶鸭，贴着洁世一的耳朵。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用最大的力气狂按一通，声音刺耳到整个食堂都是“嘎吱嘎吱”的噪音。

“哇啊！”洁世一吓了一跳，捂着耳朵看向冰织羊。想说什么，但噪声带来的轻微耳鸣，只得蓝眼睛无声控诉对方的恶作剧行为。

“BOOM，这是第三次，”冰织羊笑容不变，俏皮地歪了下头，“总而言之，请多多指教，「胆洁鬼同志」。”

原来是这样啊，这种复杂的感情，说得露骨一点。

——我只是想狠狠欺负一下洁世一而已！

嗯，各种意义上的“欺负”。

·

「伤停补时」

糸师凛坐在浴池里，垂眸看着水面漂浮的三只橡胶鸭，怡然自得地游成一个小圈。

其中一只橡胶鸭怡然自得地游过来。

糸师凛啧了一声。

别凑过来，不想看到你那个碍眼的豆豆眼，想被我一刀捅死沉底吗？

另一只橡胶鸭脱离队伍，游向了靠在另一个角落闭目养神的马狼照英。

糸师凛猛地伸手把那只鸭子按进水里，动静太大，溅起一片水花。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面无表情，挨个把鸭子按进水里，仿佛从水荡漾折射出的蓝色里，看到了淹死的洁。

哼，今天击沉了三艘「洁」。

不堪一击，只有这种程度吗？白痴洁，我要让你在距离我最近的地方，看着我成为世界第一！

泡完还是捞出来，用吹风机吹干，晾晒，明天泡澡的时候继续，循环使用。

目睹了全过程的马狼照英，因为前不久提前结束比赛了，正在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十天黄金假期。

他一撇嘴，心想：这地方怪人还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