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突然笑了两下,用以掩饰这么多年来他的不甘与怨恨,“我一直想不明白,而您只会矢口否认,我想了很久,会不会是因为我的亲生母亲?一个我从未见过,甚至不知其名,但是生下了我的女人?”
他看到父亲的脸色变了,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过慢慢从他身体里铺张而来,理智告诉他应当闭嘴,可他就是不高兴,这种不悦使得他继续道,“阿耶您当初既然能逼死我的亲生母亲,怎么不狠狠心,将我也一并杀死了事?”
占风铉的话若蜂尾毒针,伤人的同时也献祭了自己。占郴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将他打得偏过头去。
占风铉的头偏向一侧,顿了一息,静静地感受着从脸颊之上传来的肿胀之痛,嗯,是疼痛的滋味,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他又想起了程寰,程寰死之前应该比他要痛千倍万倍吧?她会绝望于自己的久而不至,会怨恨于自己的失约吗?
也许会吧……不,一定会的。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占郴的愤怒灌上头顶,一把抓住占风铉的衣领,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入殿内,又从殿内后门而出,来到挂满雍王宫先贤木牌的仰止楼,一把将他掼进楼内,呵斥道,“我看也不需要去什么悬台了,我占郴自当清理门户,今日就在各位先贤祖宗们的面前,将你这个逆子打死,以正门户!”
占风铉不言语,只转身倔强地盯着父亲,父亲的威严在瓦解,这些已经不能将他吓到了,死亡亦不能。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占风铉大约也没有想要这样,他只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他怀疑自己的人生被删除了一瞬,只余下一片空白,等再有画面之时,他看到了自己握着短刀刀柄的手,顺着刀柄向前看去,短刀刀身没入父亲的胸膛一寸,如烈焰般的红色绽放开来。
占风铉有些恍惚。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救人,而是疑惑,他在疑惑自己手握的短刀是从哪里来的,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自己一直藏于靴口的匕首短刃;他又疑惑为什么父亲会毫无反抗之力,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一个九重境的约衡界。
约衡第九重境——观心境。
淡红色的阵法图纹缓慢消散,占风铉似神游在外的魂魄归体一般,忽然惊于自己弑父这件事。
他立刻松开了匕首,向后退却了两步,却透过纱幔浮动的窗户,看见了弟弟占风铎的身影。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弟弟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瓷碎声,占风铉被吓了一跳,勉强回过神来。
父亲已经向后倒下了,至死也不能瞑目,他的胸口插着一柄短刃,鲜红的血从他身体流出,汇成一方血泊。
占风铉将手上属于父亲的鲜血抹到身后的衣服上,他的手不停抖着,抹了好几次才算完全蹭干净。
父亲躺在仰止楼内,弟弟在外目睹了全程,而他却是那个罪魁祸首。
占风铉闻着满楼刺鼻的血腥味,忽然觉得自己擦手的行为很是多余,心情的转变又仿佛只是一瞬之间,另一个声音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帮助他将做错事情的惊吓与惧怕全都转变为杀戮的动机。
诚然,若是将弟弟占风铎一同杀死,将雍王宫中反对的人全部杀死,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所犯下的错误了,待一切事成,雍王宫志,将由他来书写。
也是突然间的福至心灵,他侧头,看到父亲身旁那口黑色的木箱,虽没了封条,可他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蹲伏而下,将盒子打开,握住滚烫而炽热的剑柄,虔诚地念出这柄神器的名字——
昆吾之剑。
他以为那个月夜只是一个意外,却没想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那夜剑身没有喝饱的鲜血,将在这个黑夜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