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叶昀猛然回头,却瞧见是提着食盒的九棘,蹙紧的眉峰不但未舒展,反倒更紧。
九棘同样望住叶湛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有些难以言说的落寞:“有尘斋的主人,一生只为有尘斋而存在,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也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的喜欢代价太大,大到没人能承担。为了从根源杜绝那种代价的发生,三十五年前,妄生门也就是有尘斋第二十一代斋主夏小念新立了门规,有尘之人,断红尘之念方可成,否则,必死。”
因为是涉及叶湛的,叶昀听得很认真。这个人是一直萦绕在她梦里的人,重要到胜过她自己的性命。如今相见,她自然不肯放手。可却听到这么一个消息,瞬间失望到不能自己,遂脱口而出:“那他可以不当这个斋主啊?”
“你想的很美。”九棘微笑,笑里似乎藏了心有灵犀的赞同,还有一抹刻意隐瞒的心疼,但最后却又补充道:“只可惜有尘斋之人,从来只有选择,没有退路。”
叶昀心猛地一坠,情绪更是低落到极点。明明沾满星光的眼睛这一刻忽地一暗,像失去方向的荒野孤客,慌乱绝望,她不甘地问:“那么他就这么孤身一辈子吗?”
“不是一辈子,而是往后余生。”九棘纠正。
叶昀倏地转头:“有何不同?”
九棘忽然咬唇,看着叶昀的目光里的那抹不忍更重,温柔以待的神情里浓烈的心疼有些吓人:“一辈子也就几十年,而余生,是不知道会有多少年岁,更不知道会孤身到何时。除非下一任斋主自愿出现,否者,他的余生根本无法用年月来计量。”
无法用年月来计量的余生,叶昀不敢想。
“走吧,去看看楚琰,你不是很担心他吗?”九棘收回目光,稍稍看着远处,等那不受控制的情绪消散过半,才回头来提醒。
叶昀恋恋不舍却又不得不忍疼割爱的回身,垂下了头,似乎在做决定,一个一生的决定。片刻过去,她重新抬头,目光中的惋惜与不甘统统不见了,只余下满目清辉,澄澈明亮。
“罢了,人一辈子总要遇上一个白月光,才能撑托出心里朱砂痣的珍贵。既然老天爷这么捉弄我,也不能怪旁人了吧。”
九棘闻言看着叶昀,眉宇间那抹深藏起来的疼惜与隐忍又叫嚣起来,只可惜叶昀却没有给他继续展示的机会。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执着的令人反感,有时又清醒的让人心疼。她可以用一句话来断绝多年情谊,亦会用一生践行一诺,是个奇怪又可爱的人。
“知道这件事你错在哪里了吗?”
走进屋,叶昀盯着半坐起身的楚琰,抱着双肩冷着脸斥道,怨念极重。
九棘不好说什么,只在一旁做自己的事。
楚琰被她亲近叶湛的行为给惊住,直到刚才叶昀进屋才回过神来。露出一脸的喜色迎接叶昀,却不想,这人没有同样回以他喜色反倒劈头盖脸的指责他。顿时心情郁结,皱眉看着叶昀,不服气的问:“我哪里错了?”他自认为这次一点错都没有,他是去救人,没想着要送死。
“哪里?”叶昀冷嗤一声,不客气的开始痛斥:“首先,你不该毫无准备的就去赴约。就算对方抓住的是你至关重要的人,你也必须保持一个清新的头脑,决不能鲁莽行事。你知道为什么他会让你一个人去吗?因为他知道你的软肋是什么,更知道你不会允许自己的不守规矩而导致别人受到伤害。可是一旦你按着他给你的路走,你就已经输了。至于你想救人,或许已经成为天方夜谭了。其二,你赴约前,不该什么都不同我讲。我和她之间是有恩怨,但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这件事里你既然被扯了进去,那就不再是我与她两人之间的事了,我再自私,该救的人我照样会救。”
楚琰气恼的听着叶昀将话讲完,想说的话却被叶昀的话堵死在了喉咙。
“你只顾着说他,那你呢?你又是否知道,若非叶斋主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九棘将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一碗又黑又浓稠的东西走到床边递给楚琰,他看了楚琰一眼,这才回头对叶昀道。
叶昀恼怒的瞪一眼九棘,继续对楚琰责备个没完:“最后,既然你已经什么都不顾的去赴约了,那就该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结果。预料对方的意图,用脑子去想办法,而不是用你自己的身体。你救人没错,可你错在毫无战略,亦看不清局势。明白吗?”
“我不明白。”楚琰猛地从床上直起身子,目光犀利又委屈地盯着叶昀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我做不到。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挡那一箭,我没觉得我有错。”
闻言,一旁的九棘猛地看住楚琰,眼神复杂,有几许不可思议,又有几许赞许。
叶昀也是一震。有什么温软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那感觉让她本来暴怒的脾气竟有些无发泄,那柔软不断地流淌穿梭在身体里,最后直达心房,传递出一个信息:这话很好听。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被这句话收买了。于是继续怒道:“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我堂堂三七阁阁主,需要你一个文弱书生替我挡那一箭吗?你知不知道因为那一箭你差点死了?你要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楚琰愣住,因为气恼憋红的脸这一刻布满震惊:“你……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