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湛忽然又道:“对了,今日有消息来,说那位病危,大限将至,盼着闭眼之前,能见你一面。你父子二人多年未见,他心中有你,你不妨回去看看,了却他的残念,你们也算两清两不欠了。”
九棘闻言一愣,神色里划过一抹痛色,却极快散开,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可再见的,也不用再见了,从当年他为了那个位置狠心丢下我母亲,我母亲那般哭喊都无用,他愣是一眼不看,从那一刻开始,我和他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当年我去嘉峪关镇守,一来是母亲的托付,可怜天下无辜的百姓,不想让他们同我母子一般流离失所,因为国破而背井离乡,二来,也算是还了他与母亲那几年的恩情,还有予我的这一身血肉。就像你说的桥路两归,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谁也别理谁,谁也别招惹谁,这样最好。”
叶湛微不可察的一叹,还想再劝劝,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再大的隔阂总归都能被三言两语,生离死别化解:“可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父亲而已,不过是个称呼,没那么重要。当年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想杀我的时候,可从未顾虑过我也是他的儿子。他受过我母亲的恩惠,给了我母亲希望,还同母亲生下了我,却又因为他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和我母亲的身份选择抛弃我们,不仅如此,他为了保护他的儿子,为了保护他的国土,竟然不止一次的想要杀了我们。若不是叶家一再出手护住我和母亲,我们又哪里会有今日。你看,即便当年我镇守有功,他不一样为了稳固他的位置,为了他的儿子,想致我于死地吗?若非六年前你舍身入有尘斋,并且以阿昀的性命作为担保,他又岂会让我们一直待在三七阁……”九棘说着,用力将手中的酒坛放在地上,因为力道极大,酒坛碎了一地。
叶湛从软榻上起身坐好,用手支撑着脑袋思索良久才道:“你来的时间够久了,该回去了。不然她会生疑,只怕日后会为难你。”
九棘亦走过来,轻笑摇头:“无妨的,即便是生了疑惑,我与她解释清楚就行,顺便也该让她清楚的知道,你在背后,都辛辛苦苦做了什么。”
“不行,我的事,不许对她说一个字。”叶湛忽然看过来,眸中怒意翻滚。
这是他进了有尘斋,鲜少的发怒。九棘心口微颤,苦笑道:“你这个破性子,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以前不敢直截了当说喜欢她,害的你们之间错过了这些年,如今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将自己做的事说出来,你就真忍心把她推出去,让她爱上别人?”
叶湛气道:“那也比爱上我这个恶心的哥哥,被人笑话嘲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强。”
九棘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下去,只是道:“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只是我的心意,你不能再拒绝了。我知道你这辈子就打算青灯古佛了,而我这辈子,注定是要继续赔偿叶家到底的。大不了,我陪你一辈子。”
“你可知,我这一辈子会有多长?”叶湛震惊又感激地望来。
九棘想,但凡是个人,就会怕孤单,也怕寂寞的吧,如若真有人愿意相陪相伴,当是乐意期盼的。遂回望过去,认真的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掷地有声道:“知道。所以无惧,愿意陪到我不能陪为止。”
“你这又是何苦?”叶湛一叹。
九棘却笑了:“这哪里是苦,在我看来,人一辈子前前后后也就这么几十年,一年也就三百五六十天,和谁在一起不是一样的都要老,都要死,这么算下来,陪谁不是陪。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会被嫌弃,而你及你家人从未因此嫌弃过我,你与我而言,是恩人,是朋友,更是亲人。我不知道异人的这个身份会不会让我多活些时日,但总归活着的时日,都陪你。”
叶湛眼眶又红,但这一次,情绪明显已经有些释然,他淡淡一笑,疏朗辽阔:“谢谢你,阿九。”
九棘冲他会心一笑,问道:“可要用些糕点?”
叶湛点头,却道:“是要吃一些,不过今日,吃云舒糕,配桂花酒。”
九棘一愣,随即笑开。这是他头一次,在难过释然之后,不再吃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