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瑾偏偏不一样,他不会把对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一厢情愿的等待,她越怕什么他便偏要打摔了给她看,让她看清楚,其实谁都没有逃避的资格。
从来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爱情本来就需要孤注一掷。
如果喜欢一个人,正好也被那个人所喜欢,这明明就是人世间难得且美好的东西,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得这是一件错事?
“刚才我穿过九曲桥的时候,无意听人说了件有趣的事情。说是你们叶家往年无论办大小宴会,有规矩开场是要请宾客跳舞的。我也好奇,今晚你都跟哪些女孩跳过舞?或者,有固定舞伴?”
“我没有。”
叶怀瑾没料到她现下突兀提起这个,满脸警觉,偏又弄不清她的意图,只能底气不足加了一句,“就算以前有,那些都是社交礼仪而已,我其实很少参与这样的场合。”
“行,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大约事态转变太快,面上隐约有点不能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现在,在这里,你要同我跳舞?”
“对,现在,在这里,我要同你跳舞”她鹦鹉学舌般一本正经地学着他说话,缓缓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嘴角渐渐溢出藏不住的笑意,“还说是学霸呢,对自己的领悟力那么没有自信。”
“真的愿意?”
“不过,之后你只准跟我一个人跳……”
叶怀瑾听到这里,终于像个孩子得了长久许的愿望,满足地笑了起来,“那好,以后你也只许跟我一个人跳舞。”
不远处隐约的舞曲配着节拍,后退三步,前进四步,然后旋转,不停地旋转......
漫天的星河仿佛从云端落下来了,落在软如棉花的草地上,落在苍绿茂密的树荫上,白色的房顶上,侍者端着托盘无意路过的玻璃酒杯中。而他的脸,就那一道道明亮而闪耀的光影之间晃动。南絮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几天前的那个黄昏,蕴黄的夕阳的光透过他额前的发,风吹过来,摇碎了一地的余晖。但一回,少年温润的吻没有落在她的掌心,而是绕过她如水波般荡漾的黑色的发,绕过她洁白的颈,他堪堪一低头,这个温润的吻,炙热的气息,便轻轻地落在了柔软的嫣红上。
于是,星光的璀璨,抵不过他的一眼往年。
一时冲动而已。
可她忘了面前的这个人是叶怀瑾,无论走在哪里,都能够毫无悬念地将任何一个边角旮旯变成视线的中心。而此刻,她就站在中心点,丝毫没有察觉三三两两的人诧异地围了过来。等反应时,四周已聚集了各种惊讶、迷惑、探究、或者旁观的微笑。她下意识地便想走,最后却硬逼着手指捏紧了裙边。没有用的,一旦决定踏出了这一步,犹如现在这样零零碎碎的目光将会一直伴随她。毕竟,是她的决定亲手给予了这些人指指点点的权利。猜忌和成见,世俗的打量,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能躲到哪里去。
一曲终了。
她抬眼望去,那些三三两两的人中,丝毫不意外地瞥见了方辉以及方锦文,以及,母亲那张有些苍白而担忧的脸。
叶怀瑾,则牢牢抓紧了她的手,朝着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呯.....”
“咣当......”
“我警告你,够了。”方辉面无表情地站在客厅,一把抓住方锦文的手将她按坐在沙发上。
“不够,就是不够。你为什么不骂她,你为什么要将她带去方家?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她跟她母亲一样,是一个只会勾引人的狐狸精。”方锦文一面用力挣脱来自父亲的束缚,一面歇斯底里叫喊。
从叶家出来一路上闭口不言的沉默,也只维持到了打开叶家大门的那一刻而已。进去的一瞬间,方锦文所有乖巧温顺的假面彻底崩塌。先是把玄关处的一个水晶花瓶丢在她的脚下,然后,又朝着她砸了博古架上几个方辉才收集的香炉。
“如果哭哭闹闹有用的话,”方辉铁青了脸,盯着满地的碎片,嘴角却是冰冷的刻薄,“你何必回来,留在方家去哭个够。”
“方辉,你先少说两句。”
母亲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但在尚不清楚具体缘由的情形下,还是保持了几分冷静,就算被方锦文那样不客气的谩骂,也选择了忍气吞声,耐心相劝:“锦文,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等我再问清楚南絮好不好?”
“问清楚?还需要怎么问清楚?你刚才在方家是眼瞎了吗?看不到你的女儿不知廉耻地赖在叶怀瑾的怀里吗?呵呵,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攀上了我父亲这根高枝,也想要自己的女儿攀上另一根高枝,所以,你就处心积虑地教唆你的女儿来跟我抢叶怀瑾是不是?”
“叶怀瑾应该早就跟你谈过了。”
眼看着方辉听了这些话也无动于衷,南絮就知道这就是明目张胆的纵容了。可她再无法容忍方锦文对母亲毫无底线的诋毁和不尊重,用脚尖将一块差点砸到她的香炉碎片踢开,选择回击:“他明明跟你说得很清楚。”
“谈什么?说从来只是把我当妹妹看待,对我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男女之间的感情?这些鬼混难道不是你暗地引诱他说的吗?怀瑾从小对我多好你知道吗?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我,无论他去哪里都会让我跟着,每一年我的生日从来没有落下给我送礼物。如果不是你跑出来搅局,考上大学我就可以跟他订婚了。”
方锦文抓起桌上的杯子又朝她掷了过去,“你少在这里离间我和他的关系。”
母亲瞬时吓得白了脸,疾步将她拉到一边,那个杯子便落在后头坚硬的大理石吧台上,四分五裂。南絮盯着那些碎片默了片刻,咬咬牙,“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六岁那年母亲刚刚去世,他找到你的时候,你手里紧紧抓着一根画笔,连做梦都还在哭。他说打小就体恤你幼时没了母亲,当然对你百依百顺。”
“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他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些?”
方锦文却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红着眼气吁吁地瞪她,“你不要胡编乱造,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你没有出现之前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叶阿姨那么喜欢我,竟然也轻而易举就被你给迷惑了。呵,你不是狐狸精是什么?今天我就要扒烂了你这身皮,看以后你还怎么去勾引他。”
她刚想张嘴辩驳,母亲却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语气激烈:“锦文,你先理智点行不行?你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说话这样恶毒?”
“我偏要说,”方锦文哪里会将母亲放在眼里,冷冷蔑视了一眼,“如果不是你女儿勾引叶怀瑾,我跟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能会跑去跟叶阿姨说,他要跟你的女儿在一起这种鬼话。”
“话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想仔细问一句,叶家公子是否曾经清清楚楚地承诺过你,他要跟你在一起,并且同你订婚?如果叶家公子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小儿女感情本就讲究你情我愿,这事就怨不到我们南絮身上。但如果叶家公子真对你说过这样的话,而他今天晚上又这样对待南絮,那我也要去找叶家去问个清楚,这究竟什么道理。”
这大约是母亲嫁入方家以来,第一次站在客厅里说出这样掷地有声的话。方锦文许是意外,又或者是真正被捉了痛处,空涨红着一张脸,一时竟然没有还嘴。
“你在后面跟着掺和什么?叶家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容得下你上门去胡搅蛮缠。”方辉这时却站了起来,阴沉着脸,不耐烦地朝她们挥手,“你们两个上去吧,我来跟锦文好好谈一谈。”
她知道终究会有一场风暴。
只是她没有料到这场风暴来临之时,方辉除了在方家时曾经冷冰冰地盯过她一眼之外,此后,再也没有将一寸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仿若她的存在,无足轻重,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