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假的,手指尖穿过空气、影像,徒劳无果,这只是在捞水里的月亮。日升月落,昼夜更替,十个盛夏十个寒冬,他的思问成为了不可替代的医学名片,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科学家,成为了没有他也很好的大人。
他该庆幸的,他该感恩的,因为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渴望的,不是吗?周思问可以自由地投入到科研事业里,不必有后顾之忧,专心自在地过平稳的日子,这就是他放弃了这段感情的目的啊。
可为什么心底传出不甘的哀鸣,甚至隐约变异为一场落寞的嫉妒?
罗易捂住心口,呼吸失去了节奏。他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眼前的影像还在变换。
留着刘海的,笑起来肉嘟嘟的是22岁的周思问,芝兰玉树,身上的制服新的像雪。
故意蓄胡子带上眼镜的是24岁的周思问,一脸严肃,少年老成。偶尔还会露出不熟练的马脚。
25岁的周思问在忙着做手术,发表的论文一篇接着一篇,参加的会议一场又一场。
又过一年,周思问站在合影的最中间,看向镜头的目光内敛平和。
来到今年,他从总统手中接过鸽子勋章。是这样的金光闪闪的周思问在不久后救了一名珍稀玫瑰混合体,赌上前程赌上过往的成就,赌回了一条命,却被关进监狱上了审判法庭差点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职业生涯。
罗易因为失去他而嫉妒时光,因为重逢而原谅苦难,因为爱他所以不敢求他再爱他。
很小的时候妈妈说过生日吹蜡烛要许愿,烛火会把愿望带给神明。罗易是个无念无想没有物欲的人,吹灭蜡烛从不会在心里想什么。
十九岁生日那天本该是个很美好的夜晚,他和周思问接吻拥抱一起喝同一罐啤酒。
然后门铃响起来,周思问在门口的盒子里发现一张光盘和一摞相片。周思问当然不是什么会因为这些嫌弃他的人,他只会心疼罗易,变本加厉地对他好。
但罗易根本无法控制神经的反射,他可以闻到乔祈家诡异的香气、沙发皮革的味道,沾着水的绳子好像永远刻在他身上成为一道疤。他没办法接受周思问的触摸于是偷偷吃药。
他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所有的细节,周思问是怎么兴致冲冲推开门,怎么惊讶地跪到他身旁颤颤巍巍去夺他的药。罗易吐得头昏眼花除了对不起什么都不会说了。周思问质问他是不是一直都在吃药,罗易说是,周思问看起来很崩溃,小声问你是不是每次和我接吻脑子里都会想到另一张脸啊,你和我在一起一辈子是不是打算偷着吃一辈子药。
“我不需要你吃这药陪我演戏啊,和我在一起这么折磨就分开吧。”
周思问没等他回答,推开罗易把药片一股脑倒进下水道,哭着跑出去。蛋糕是周思问买的,也是他摔烂的。罗易把面目全非的烂蛋糕拢到一起,手指上沾满了雪白的奶油,他又想吐。
他守着一摊烂蛋糕,一根一根地点蜡烛,吹灭了十八次,许的同一个愿望——能不能把周思问还给我。
神存在吗,答案应该是不。
门一直没开,罗易自嘲地笑了笑,插上最后一根蜡烛,最后一次贪婪地许愿——祝我的思问前程似锦长命百岁。
吹灭蜡烛,一屋夜色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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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在八点半准时响起,周思问把几份论文建议写完,背上书包就要走,“你们今天哪里都不许去,坐在这里对着标注一条一条改,明天我必须看到修改后的内容。”
几个学生围着桌子愁眉苦脸,“周老师,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走啊,是不是要和师娘约会啊?我听说您在放婚假的事了!”
“这个图我怎么跑不出来啊,周老师,不要走,救救孩子吧!”
周思问被师娘一词戳中笑点,“救不了你,别的病人等着我救呢。”
眼看着哀嚎声又要起,周思问摇摇手机道:“给你们定了夜宵,上次小李说要吃的那家,所有招牌都点了。”
丰富美味的宵夜终于把周思问解救出来。和罗易约定了九点治疗,时间卡得有点紧,周思问拿着手机快步往电梯处走,发现快撞到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对不起,我——”周思问推开两步看站在拐角处阴影里的那人,“罗易?”
罗易站在背光处,周思问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直觉罗易周身萦绕着一股冷意,还有些落寞。
“你怎么在医院,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罗易没正面回答,笼统地说:“来接你下班。”
“那走吧,司机在哪里?”周思问看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念叨,“这副身体经不起你这么糟蹋,下次在你家等就行了。路费医院可以报销的。”
罗易拉住他,“司机下班了。”
周思问不明所以,“然后?”
罗易嗓音低低地,抛出请求:“你开车行吗,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