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照相馆的照片墙前,尤佳站了很久。
中间那张少男少女时期的合照确实很夺人眼球,在一众富贵喜庆背景的全家福中,像一簇往外冒着青春气息的泉眼。
见余念念随着尤佳一起注视着那张合照,一旁立着的老潘似乎有些站不住了,他拄着拐杖走到余念念身旁,小声道:“小余,改天,我给你俩也拍张。”
“谁俩?”
“你和小白呀!”老潘语气理所当然。
“不用,我不爱拍照,”顿了顿,她又补了句:“尤其不爱和他拍照。”
老潘脸上的疤痕可怜兮兮地抽搐了片刻,放弃了脑中为白砚做些什么的念头,弱弱地“哦”了一声。
这时,尤佳终于看完照片,兴致勃勃地转回身,冲老潘说:“潘叔,我记得,那一年很流行拍这样的双人合照,我们学校不少早恋的同学都去拍了,您眼馋同行生意好,特地请我和白砚做模特,没想到,拍出来效果比预想的还好,这一挂,就挂了这么多年了。”
潘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想隐身到柜台里面,干笑着小声应道:“呵......是我提的么?时间太久了,我都忘了......”
“潘叔,照片虽然保存得很好,但是,您这照相馆却实在有些破旧拥挤了,客人来了,体验应该不太好吧?”尤佳貌似不甚在意地顺口说了一句。
但余念念和老潘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感受到了一丝冷意。老潘自嘲地笑了声,说道:“我的照相馆本来就面向老街上的熟客,都是街坊,他们不在乎店里环境,反而更在乎老街坊之间的交情。”
尤佳脸上笑意微微一僵,立刻又问:“要是有间新铺子,生意不是会更好么?”
老潘想了想,说:“要是还在这老街上,还有老熟客上门,那当然好,但要是搬到什么高大上的商场,在迷宫一样的地界里开个格子店,那我趁早关门算了。”
尤佳没再说什么,沉默着出了老潘照相馆。
两人又去颜喜书画斋逛了逛,见白砚不在,尤佳拉着白老追忆了半小时老街十几年前的样子,以及小时候她和白砚在老街的欢乐时光。前半段,白老和她相谈甚欢,对老街旧人旧事如数家珍,后半段,白老明显力不从心,眼神时不时往立在一旁的余念念身上飘,被余念念回以一个略显浮夸的假笑后,又飘回眼前的尤佳那。
后来,估计是觉得白老这样属实是太累了,余念念提议趁着天色还早,再往里走走。
出了颜喜书画斋,过一条通往河边的小巷,便是尤佳他们家小时候的店铺了。余念念正往前走着,突然见尤佳往巷子里一拐,像是刻意避开那间店铺似的,往河边走去,于是,也跟着拐了进去。
栈南河边,风景如画,正是春天,各色树木都发了新枝,四下绿意盎然。
走着走着,尤佳突然开口道:“念念,你对白砚,怎么看?”
“嗯?”余念念猝不及防,“什么怎么看?”
“你......喜欢她么?”
余念念看着尤佳,一阵无语。对于一个才认识第二天,且正和自己谈着商业方案的对象,这个问题真是,冒昧他妈给冒昧开门——冒昧到家了。
尤佳见她表情不太好,连忙道:“我知道,我问这个问题很突然,但是,这次回来,我见到白砚的第一眼就有很浓的亲切感,不仅是亲切感,还有心动。坦诚说,你的存在让我有危机感,我是一个非常直接的人,认准了就会行动,只是,在行动前,我需要先确定有没有对手。”
余念念算是意识到了什么叫作真诚才是必杀技,前一刻的冒昧感转成了一种解释不清的无力感,她认真想了片刻,放弃般的摊开双手:“我对白砚的感觉我自己都不明白,更无法说给你听,我只能说,现在我们没有在一起,你有追求他的自由。”
尤佳消化了一会儿她话里的信息,继而,眼里透出隐隐的兴奋——通常,这种兴奋会出现在一个迫不及待想要解开难题的学霸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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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沈童家的大门被重重敲响。
沈童强忍不满推开门,被怼在门口的一个巨型快递盒惊住。
快递员的脸费力地从快递盒后面冒出来:“抱歉,发货方说,加急定制商品价格昂贵,需要亲手交到客户手上!”
“定制商品?”
沈童正要细问,被身后一人撞到一边,只见余念念上前一把拖住比她人还高的快递盒,一点一点往屋里挪动,嘴里冲快递员喊道:“多谢!”
“余念念,那是什么?”沈童叉腰问。
“别管!”一声吼叫后,余念念暂住的次卧房门被重重关上。
半小时后,卫生间里水声潺潺,沈童捏着备用钥匙,蹑手蹑脚地进了余念念的房间,被立在房间正中央的庞然大物给震惊了。
一个一人高的巨型人型沙袋,正在半空中打着圈晃晃悠悠,显然不久前才经受了一番暴力击打。
沈童伸手稳住沙袋,将它缓缓转了半圈,看到一张熟悉的冷淡的脸,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长大的嘴巴。
下一秒,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张特写,发到某个神秘微信群里。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三个人吵出了三十个人的阵势,锣鼓喧天,经久不息。
终于,在几经转折后,颜喜书画斋的后屋里,刚刚洗漱完的白砚边擦着头发边回到自己房间,听到叮地一声消息提示。
下一秒,所有动作停住,他像被隔空点了穴一样,瞪着手机上那张照片。
照片里,巨型沙袋上,他自己的脸也无声无息地回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