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盐生意好做啊!”那商客笑道:“到互市上做糙盐生意的可都赚了银子!”又自我介绍道:“我是吴国玉淘人氏,跟秦国离得近呐!听闻今年吴国白和秦国做了粮食生意,两国交好,咱们生意才好做嘛!”庄与笑而不语,那客商又道:“我一把岁数了,也再跑不了几年商路,好在这几年赚下一份家业,将来也够颐养天年。”又道:“我膝下没有儿郎,三位女儿倒是个个生的好,大女儿温婉贤惠,二女儿知书达礼,小女儿娇俏可人,如今我啊,只盼着能得几个好女婿,替我承担起这偌大家业来。”他瞧着庄与,笑问道:“我见公子年纪尚轻,不知娶亲了没有?”
苏凉在一旁忍不住偷笑,庄与却是很从容,正经跟那客商道:“家中已有爱妻,内子善妒,不曾有妾侍。”
那客商略显失落,哦了一声,摸着胡子用过来人的语气又笑说道:“你年纪不大,娘子应该也挺小的,最是需要夫君疼的时候,你可不要冷落人家,年纪轻轻就做人家妻妇,夫君又常不在身边,也怪可怜的,你再寻三问四,岂不伤透人的心,年轻夫妻嘛,正正经经的恩爱个几年才是。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就知道能偕老的爱妻才最是难得。”
庄与笑着道是。那商客又跟庄与讲了他跟自己妻子年轻时候的事情,直到商队其他人叫了才不舍的和庄与辞别。
中途经过长潼关,几人停下休息,大关处要热闹繁华些,酒肆客栈皆有,另外这里还有军队驻守,另有粮仓储备,是通关要塞之地。登关眺望,远处沟壑纵横,雪中胡杨挺拔,夕阳西下,雪原落日,自有一番辽阔壮丽之景。
庄与戴着顶帷帽,苏凉用面纱遮着脸,这里往来的行人商客也大多以帷帽斗笠纱巾等物掩面,一来是这里风雪沙尘厉害,再者,这些人要么是做生意的,要么是走江湖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也多有不愿露出真面目来示人的。
天地恢宏,昏色苍茫,庄与站在关顶看尽了落日,在起夜风时往下走,这里落日壮阔,是一道有名的景致,又难得碰到这样晴朗的天气,是以今日来这关顶景台上看风景的有不少人,折风顾着苏凉的工夫,那来往的人便不当心拐了脚哎呦一声朝庄与碰去,庄与借身躲过那人,那人脚下一空倒在了人堆里,又接连撞倒了好几个人,场面混乱成一片。庄与躲着混乱,却不想撞到了身后的一位公子,那公子身边的一个侍从扶住了他,这边折风也护住了庄与。
两位公子尚且还没说什么,那侍从见了折风,上下打量一番,双手抱臂,护主的朝他调笑道:“我家公子身娇肉贵,你们撞到了人,不问问有没有事,也不知道要道歉的么?”折风知道庄与不招惹是非,便替主子致歉道:“抱歉。”
那人却是纠缠不愿放过,眼睛一眯,忽然握拳出招,折风自然伸手格挡,两人转息间已经赤手空拳的交手数招。
庄与和那公子隔着帷帽对视一眼,倒是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无奈和歉意。这边接连撞翻人,倒地的倒地,哀叫的哀叫,又推搡吵嚷起来,庄与与那公子彼此看了一眼,不理会还在交手的侍从,躲着混乱,往景台边儿上走去。
暮色沉沉,四野垂青,天际残留苍靛寥丹之色,天顶星斗隐现。几人站定在台边在昏光里,都带着帷帽,西风吹拂着纱帷,彼此的模样都只是依稀可见,庄与先跟那位被他撞了公子致歉,那人摆摆手,说话时声音温和有礼:“一点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看了眼已经停手站在自己身后的侍从,又道:“手下人莽撞无礼,公子不要见怪。”
庄与自然不会把这点事儿放在心上。几个人一起站着,随意地攀谈了两句,见那边人散了,便彼此告辞离去。
庄与看不清这公子的面貌,但是方才撞到他时,他帷帽上纱帷飘动,从露出的一道缝儿里他隐隐看见一双蓝色的瞳眸,能有这样一双眼睛的,要么是西域人,可他汉话说的通畅,言行举止也有体现着汉人的教养风度,更不像是普通人家,要么,就该是汉人与西域人通婚所生养的后代,漠州诸国无论王室还是贵族,多有西域女子为妻为妾,难免不会生下混着异域血统的公子,据庄与所知,如今金国世子赫连彧便是如此情况,他母亲是西域部族的公主,他生下便是一双蓝瞳,也正是这双蓝瞳为他引来许多争议……
该不会这么巧,面前的这位,就是金国那位异瞳世子吧……庄与只对这位世子有过听闻,金国和帝都亦有通婚,贵妃的母家便是金国,景妍帝姬如今就住在金国,景华肯定见过赫连彧,若是他在,定能认得出来。但现在,庄与也仅仅只是一个猜测,毕竟哪儿就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呢。
折风问庄与是否要他探查,庄与道:“小心些,别惹是非。”
庄与到了这儿,便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回房间后,心中仍然存奇,便又询问了苏凉,苏凉说:“赫连彧的确蓝瞳,漠州其他诸侯国好像也有混血的公子公主,但他们都是混吃等死的,没有赫连彧有名,要问名姓我就说不上来了。”
苏凉出去后,庄与坐在灯下,他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摸了会儿,他从指上缓缓取下,将那扳指对着灯火打量,墨玉细腻温润,沉黑油亮,他看着这日日佩戴抚摸的玉,心中莫名的烦乱焦躁,他将玉戴回手上,起身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