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磕得越发用力,发出一声声闷响,嘴里不断地念着,“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们对不住你。老夯已经死了,我男人和他两个兄弟早几年也没了。这不关幺儿的事...他啥也不知道啊...他、他还小...你拿走我的命就好,对你杀了我吧......放过他...求求你...”
“奶奶我想缝一个大老虎——”
声音已经到了门口,眼看就要推门而入。老人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地上,呜咽着道,“求求你...求你...他还小...求求你...”
“奶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男孩蹲在地上用力地试图搀扶起老人,“奶奶你摔倒了吗?”老人依然使劲地伏在地上,不停地小幅度地磕着头。她始终没再听到那个叫她阿莲嫂的声音,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呜咽声和男孩困惑的叫嚷声,她颤抖着抬起头,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几颗星子。
男孩有点被吓到了,他被大哭的老人紧抱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洞开的窗外仅隐约看见一只蝉向远处飞去。
“小蝉......”
师明意刚一开口,小蝉就化成蝉的样子飞走了。
“你让他自己呆一会吧。”头骨在他手里说道。师明意觉得她说得也在理,只好又沿着无人的山路慢慢往楚卿云殓骨的那里走去。
师明意默默地走了一会,问道,“你说的那个办法,我现在真的无论如何也学不了吗,我可能没有楚卿云那样的天资,但我能加倍努力,说不定...”
林子里只有呼呼的风声,除了乐永的骷髅也没人听见他的话,即便如此将这话说出口仍有少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不是天资的事,我和你说过的。”头骨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不假,但你还有心结未解,不是吗?”
师明意再次遭拒,也有些泄气。他也明白,乐永跟他讲过的,有心结的人做不了这档子事,可他就是憋着一口气,他还是不甘心,却又没有办法。
“修行练武上不如人有天赋,心境亦不如人,到头来一颗好心也有天资的差别。有好的,还有更好的。”师明意说着,那头骨的上下牙又磕了磕,仿佛在笑话他一样,弄得他有些恼火,“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你若非要这么说,倒也没错。”乐永道,“但也仅限在这件事上而已,有更合适的好心,和不那么合适的好心,又没有优劣之分。你这样说,倒像是嫉妒了。”
“是,我是嫉妒。”
“可你不怨恨。”
“人总不能一直原地踏步吧。”师明意无奈又自嘲地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他们又没做错什么,我哪里恨得起来。”
“那不也挺好。你这个‘他们’里该不会还有那个穆青峰吧?”
“他可是最离谱的那个。无论是剑术还是修为,修行速度和常人相比快了不是一星半点。”师明意气笑了,“有这等天才在,谁敢与日争辉?”
头骨磕着牙笑了,“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师明意顿了一下,他刚才的那番话都没经过细想,如今他已知道了穆青峰的来历,或许乐永的意思是穆青峰本就并非常人,和他比较是自讨没趣?
“是说我本就不该与他比?”
“是说他怎么能和你们比呢。”白骨牙齿磕磕碰碰的,也许是想表达大笑,但老实说确实有些吓人,“那孩子可是比我还要古的古人了。若他真如你所说是个天才,便不至于到今天还没悟道升仙。”
“你说的剑术呀修为呀什么的,若是你们有像他一样漫长的时间,不知要比他厉害多少倍了吧?”乐永话里带着一些无可奈何的笑意,“他才是那个最笨的孩子。”
师明意被这话震得一时哑然。
“可能很多的时候他就像颗没有孵化的蛋一样,还来不及拥有思维便被进食了、消化了。在他能‘出世’的时间里,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和死亡了。你所谓的天赋,大约只是无数次重复的死亡和失败之间勉强留下的一点点的经验和下意识的反应吧。”乐永轻声道,“而如今你们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饶有天赋的‘人’看待,这足以说明很多事了。”
师明意有些愣住了,他看向手里的白骨,白骨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山风间仿佛有微弱的蝉鸣,他不知该做何感想,只能驱使停住的脚步继续向前,沉默不语。
“他不够聪明,运气似乎也一直不太好,直到遇见你们。”乐永不无欣慰地说道,“如果有什么惹人不快的地方,若不是故意为之,看在他这么笨的份上,就原谅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