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书生带回来那会儿,书生以为自己要霸王硬上弓,逮着机会就寻死。幸亏手底下人手快,郎中医术高,才把人救了回来。
符卿云怕他闹事,便让管家把人送去了学堂读书去。这几年来书生连自己都没跪过,眼下跪这么个内官,心中必然恨的厉害。
偌大的将军府,除了飞雪,官兵,便是直直跪在地上的书生,也不知这人跪了多久,才扶着腿艰难地站起身子。
腿已经冻麻了,书生茫然地还顾四周,最后在火光里一瘸一拐地出了将军府。
符卿云看得认真,连自己的府邸也没管,不知不觉就跟着书生出了门。
将军府邸住不了孤魂野鬼,功名利禄保不住万世安康。
符卿云跟着书生一路往前,最后亲眼看着书生晕倒在了街上。
符卿云抬头,心道书生可真是会倒,一倒就倒在了医馆门前,这冰天雪地的,若倒在别处,就必死无疑了。
符卿云飘进医馆里,只见漆黑的柜台后,有一个十五六穿着桃红色棉袄的小姑娘,正把草药分到黄纸上。
柜台上的烛火很暗,但盖不住女孩红润的好脸色。
这会儿大雪纷飞,没有病患登门,医馆的门用厚厚的布帘子当着,无人发现门口躺了个快要冻死的书生。
符卿云想伸手拍拍小姑娘提醒她外头有人,却发现自己碰不到活人,只能碰到死物。
他想了想,便对着烛火吹了口气。
小姑娘见状,以为是门帘子没拉严透进了风,便起身去摆弄门帘子。
这么一摆弄,就看见了门外满脸是血的书生。
“爹!”
符卿云听到她脆生生地唤了一声。
很快,里屋出来个留着长胡须的老郎中。
郎中俯身摸了摸书生的脖颈,又探了探鼻息,掀了掀眼皮,才扭过头对小姑娘道:“还活着,留下吧。”
书生就这么留在了医馆,符卿云也跟着留在了医馆。
符卿云落地时母亲便难产离世了,七岁时祖父战死沙场,只剩一个还在为北燕效力的父亲。再后来父亲也去了,他被接进宫里教养,将军府便更冷清了。
如今他无牵无挂,索性就先跟着书生走一程。
郎中把书生额头伤擦擦干净,又用了药,顺道给书生盖了床厚被子。
书生的鼻息很微弱。
老郎中把了脉后,对小姑娘道:“此人脉来时有一止,又甚是微弱,能活到今日,实属不易,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金贵药。”
书生虽然穿的单薄,但那袄子都是尚好的料子所制,软的像是人的肌肤,明眼人看得出这人来路不小。
符卿云听到这句话,心道这郎中说的没错,书生是他用人参、灵芝一类的名贵药喂养才保下来的,眼下这么一折腾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爹,那咱们怎么办?”小姑娘问了一句。
老郎中想了想,只道:“先养着,去取些太子参,黄芪一类的药,将就用着。”
“唉!”小姑娘说罢,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医馆的郎中有些本事,几副药下去,书生苍白的脸便润了许多,脑袋上的伤也止了血。
在书生昏迷的日子里,符卿云寻着夜深人静之时,拿了几张包药的纸,给自己的旧部写了书信。
信上没说别的,只让他们稍安勿动,静候下一次消息。
医馆的不远处就是翠香楼,符卿云飘到楼内寻了一圈才发现容慧姑娘的琴。
符卿云将书信放在他琴下的暗格里,确认无误才离开。
回来时书生仍睡着,直到第三日,符卿云正在玩儿桌上的茶杯时,才睁了眼。
符卿云见这人挣扎着起身,便走了过去。
只见书生先是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确认东西还在后才松了口气,开始穿衣裳鞋子。
小姑娘进来时见书生醒了,忙退出去把郎中叫了过来。
书生表达了对郎中的感激,从身上拿出了仅有的一只银镯子送给了郎中。
郎中见他穿戴齐整,便了问了一句要去哪里。
书生的眸子沉了一沉,只道:“当铺。”
“当铺?”
“对。”书生点了点头,道,“我想把身上的衣裳和一些琐碎首饰当了。”
郎中闻言,直说书生身子弱,经不住风雪,若是信的过,可以让小女儿红缨去当。
书生想了想,便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两只银镯子,一只破了的玉簪,还有他身上穿着的袄子。
这是书生身上所有的值钱东西。
郎中见他手上还有一只成色不错的玉佩,好意提醒道:“这袄子虽薄,但料子却好,当不了多少钱,赎回来却难。这天寒地冻的,公子不若留着衣裳,把手里的玉佩当了。钱财是身外之物,保重自身才好。”
“不。”书生把玉佩揣回怀里,魔怔一般道,“这个不能当,不能,这是……”
这是符将军的剑佩。
后头的话书生没说出来,但郎中已然明白了书生的意思。
想来那玉佩定然意义非凡,约莫着不是亲人遗物,就是与心爱之人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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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件东西就当了一点盘缠。
书生留了一些给郎中,第二日,便又踏入了风雪中。
符卿云跟着书生,见他走到城郊一处竹林中的小破屋,拿起门后已经锈掉的刀,一点点卸掉屋门,又用这刀劈了一个几尺高的木牌。
在书生往木牌上刻下“符卿云”三个字时,符卿云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他在为自己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