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桌上刚刚取出的带血的利器,终于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贯刺伤,伤口太深,最重要的是……伤人的铁器上有严重的锈蚀。
越是打量这个歹毒粗陋的锥刺,她心中的担忧就越发强烈,像窗外飘飞的细雪,随着时间一点点累积。
只要今晚安然无事便好……望着孟兰昏睡中依旧不忘攥紧她袖子的手,女人忍不住心中默念:
但愿是我多虑了……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
——孟兰夜里起了高热。
*
好像被扔进了仙人的丹炉中,孟兰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芝草,正被一刻不停地烘烤。火舌不时燎过他的根叶,让他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处于煎熬之中。
后半夜,云飞把捂热的帕子从他额头拿下,换上过凉的,见他嘴唇干裂,又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水,孟兰的眉头还是紧蹙,脸上写满痛苦。
山上什么都没有,云飞收拾东西预备带他下山,可再烧下去,只怕等不到天亮了。她撇了眼窗外,风声呜咽,皑皑白雪将无尽黑夜都映出朦胧的荧光。
她复又望向他烧红的脸,眸光晦暗,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解下腰甲,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天明之前,孟兰身上的热烫终于稍缓,维持在一个勉强平稳的状态。云飞一言不发将他半抱起,争分夺秒地开始准备。
昏睡中的人对摆弄毫无反抗之力,孟兰迷迷糊糊间,只感觉有人在给他穿衣服,里襟、夹衣、棉袄、裘帽……包粽子般一层又一层。他想问问到底何时才能穿完,奈何无力睁眼,便又陷入一片混沌中。
下了一夜大雪,山路上的积雪已经堆过膝弯。
云飞在天地一片银白间跋涉,每迈开一步,便留下一个深似灌银的脚印。
起初她将孟兰背在身后,腰间的裤带将两人的身躯紧紧捆在一起,可少年忽然小声呻|吟起来。
他在梦中喃喃:“爹爹,胸闷……”气息短促,眉心皱起:“好难受……”
女人眼神一顿,停下脚步,将人换至身前。
改背为抱,双手被占,她便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再把孟兰捆回背上,只是前行时脚下加倍谨慎。
然而,风雪迷眼,到底不是百无一失。
孟兰第二次清醒时,明显体会到一刹那的跌落感,可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这个嗓音……他太熟悉了。
少年在昏睡中竭力找回意识,睁开眼睛的瞬间,看见漫天大雪,云飞抱着他一道失足摔倒在雪地中。
只是她的双肘落地前居然硬生生向上撑起,让臂弯中的自己哪怕摔倒的瞬间,伤害也波及到最小。
她微抿的唇线撞进眼中,配合她隐忍的表情,悬在半空的碎发,两人的脸眨眼间靠得极近,孟兰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的鼻息吹拂在脸上,透着丝丝寒意。
无论是她冰霜般的眉宇,还是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前一切恍如臆想,透着虚幻得不真实。
“大人,我是在做梦吗?”他的记忆还断在受伤,独自倒在荒草丛生的野外。
“不是。”云飞跪地起身,将他重新抱起,她沙哑的喉咙已然说不出过多的字眼。
只是,她的手臂很稳,站起时,步履却有一瞬间的摇晃。在细看她沾雪的脸色,泛青的嘴唇,孟兰心中一时悲怆。
“我们会死吗?”他问。
“不。”云飞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目视前方,重新辨认出方向。
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孟兰却忽然觉得就算走不出去,也没什么,他们会死在一起,是眼下最坏,但又最好的结局了。
怀中骤然恢复安静,云飞本以为他又睡着了,无意一瞥,才发现少年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大概他的眼神太平淡,她居然读懂了他无畏背后的悲观。
忽然,她向怀中戗了下脑袋。
“你不会有事。”
冰冷的额头贴上滚烫的额头,一触即分。
她勾唇:“我们都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