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劳拉问。
他透过车窗回头看。
“直觉告诉我,他和别的人类不一样。直觉还告诉我,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下午,他被莫里斯抱进鲁思医生的疗养室。
鲁思医生年近七旬、和蔼可亲,塔齐欧在她这儿接受了两个月零三天的治疗,期间吃了21个苹果派、6条鲱鱼,喝了307杯淡盐水。
他在普罗维利寄宿学校门口静坐的天数是吃进去的鲱鱼数目加1,想起男孩的次数是淡盐水杯数乘以2减3。然而他们的实际对话数量与那21个苹果派并无太大关联,因为它们的被除数始终都是0。
墙面总是湿漉漉的,彩色玻璃窗格将男孩的头发染成品蓝色,眼睛染成紫丁香色,他的鼻子像金色沙丘,身体像报废的机器。富商儿子嘲笑他的乡村口音,乡绅女儿说他性格乖戾,高官子弟管他叫“臭熏熏的红发佬”。他一句话也不说。上课的时候认真学习,下课后就一个人待着——或伫立在石制阳台,眺望外面的原野;或蹲在石狮子跟前观察昆虫和小花,然后将内心想法转变成文字、涂鸦,或是眼泪。
塔齐欧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儿孩子气,他就像一条轻盈、敏感、被世俗抛弃的孤魂野鬼。任谁心情再好,一见到他,也会被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思绪阴霾。
正因如此,塔齐欧病倒了。他们不得不离开。莫里斯很自责,整日郁郁寡欢,终于在深冬的挪威海上一病不起。后来他们定居在冰岛阿克雷里,受丹麦政府关照,病情有所好转。
不久爱伦和劳拉结婚。
次年,他们生了一个人面鸭嘴的怪胎。孩子被秘密处死,为此这对夫妇分居半年多才和好。再后来,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非常健康的人类女孩,取名奥罗拉。她和她的名字一样美丽,拥有母亲的黑发,和一双区别于父母的绿眼睛。奥罗拉长大成人,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的红头发教父,遭到父母反对和当事人拒绝后离家出走,自此音讯全无。
积雪融化,过去的脚印不再清晰。塔齐欧用食指描摹太阳的轮廓,因为树木依旧是光秃秃。“我想去荷兰……”他念叨说,“莫里斯,你愿意陪我去荷兰吗?”
莫里斯看着塔齐欧,惆怅和脆弱汇集在他的额角——那一缕病态的、几乎透明的灰蓝色脉络上。“好。”他把他搂进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