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纪乐现在这个样子,讨厌他跟那些霸凌者拥有同样的特征和行为,跟我原先幻想出的纪乐一点儿也不一样,我也讨厌我自己,讨厌自己没能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那种人,没能在一开始阻止令他痛苦的一切。
纪乐面上流露出几分不解,但他却没有给我脸色看,而是低头看向我攥着烟的那只手。
“对不起,我不该……”我低下头,看着脚下踩着的水泥地吞吞吐吐。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不会原谅你。”他也垂着头,说话时很镇定,听不出一丁点儿愤怒情绪。
“我知道。”我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希望他还是那个很好的纪乐,而不是像我一样成为一个懦弱、自暴自弃又自欺欺人的人,“疼吗?”问完了才发现自己问的是废话,“很疼的吧?”
纪乐的身体从墙面上挪开站直,默默看了我良久,我小心翼翼抬头用余光瞥他,却不敢吭气儿,生怕他在沉默中爆发。
结果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激烈,他只是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身离开,我只得跟在他身后,像是小鸭子跟在鸭妈妈身后一样,他怎么走我就怎么走。
我低着头,脚抬得很低,所以能听见帆布鞋底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可我天生就是这样死气沉沉。
“王秋荻!你们俩还不回家干什么呢?!”班主任从一楼窗户冒出个脑袋,伸出胳膊用食指指着我。
高中严禁早恋,这一点不管是好学生还是差学生一视同仁,哪怕你就是考倒数第一你也不能沾上早恋这俩字儿,生怕带坏了学校的风气。
纪乐走在前头,跟我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他侧头一瞥并没有停下的打算,而我则像霜打的茄子,立定在原地,抠着手指头深深低下了头。
班主任本就是个大嗓门,顺手拿出一根长长的木尺隔空指着我,“你们干什么呢?”说完又看了看纪乐,“你认识他?他哪个班儿的?你俩怎么回事儿?!”
纪乐应声停下脚步,也向班主任望去。
我极不情愿走向一楼窗口,其实也没多远,仰视着班主任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王秋荻,你搞什么?你不要试探我的底线,平常我对你的要求已经够低了吧?你别逼着我联系你家长,听到没,你俩什么关系?”
“我……”我大喘了口气,回头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纪乐,他像是很有耐心等着我的回答。
如今骑虎难下,我不想被班主任拉去做第一个典型,误会我们是早恋的关系,可好像我跟纪乐之间的这三年又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再有,我更不想看见父母,好像我的存在会打扰到他们的幸福,更加不愿意接受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幸的。
“我……不认识他。”我低着头嘟囔。
“最好是这样,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别让我再抓住你俩!”班主任说完,我头顶的窗户“嘭”一声被关上。
我顿时松了口气,释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脚下迈出第一步时我忽然一激灵,脑袋里头发凉,纪乐呢?
操场上不见他的身影,我背着书包飞快往校门口跑去,长长的甬道上人来人往,路口站着好些来接初中部孩子放学的家长,茂密的白杨林自打我踏入这校门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是这个样子,白杨树棵棵挺拔无比,风来时将叶子扫得“哗啦啦”响个不停,偶尔还会掉下两只不知名的毛虫,似乎一切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我唯独弄丢了纪乐。
一路垂头丧气往回走,心里在想他有没有听见我跟班主任的对话,有没有听见我说我不认识他。
直到站在家门口开门掏钥匙时才发现手里还紧紧握着纪乐抽过的半根烟,已经被握的稀巴烂,还沾着儿手汗,因而变得有些潮湿。
我再一次把他推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