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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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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没有人会愿意把割腕的疤痕当做笑话拿出来哄人开心,我也从没把那些伤拿到别人眼前晃来晃去,更没有人碰过我那里,你简直是反人性!已经低到尘埃里、贱到骨头里去了!”他怒吼着,比海啸更汹涌,而我的怯懦像是海啸地震下的人们,哀嚎着四处逃命,可无论怎么逃最终的结局都只有死,化作滚滚白浪上的一颗芝麻点儿。

连纪乐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也曾用“被狗咬了一口”糊弄过自己吗?他记得那些个难眠的日日夜夜里,恐惧一点点侵蚀他的身心,他一度害怕见到任何人,好像只要见到满大街两条腿的生物就一定会有人趴在他的耳边说:“你被侵犯过,全世界都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呢?

就只是知道了而已。

纪乐后来发现“被狗咬”这个借口骗不了自己,他又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连自己都骗,他开始觉得自己很恶心,连自己都背叛,直到他发现“区云”的存在,仿佛被侵犯的不是他,而是“区云”。

对,不是他,是“区云”。

我先是感觉到了害怕,听清了纪乐的话之后鼻腔一酸,慢慢握住他的手,向上提,一路到自己的脖颈,他有能力掐死那只猫,也有能力掐死我,他说过的,我不管那是纪乐,还是“区云”,在我看来都是他。

我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会这样,说出贬低自己的话,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不比别人差,我听话、我懂事、我从来不惹麻烦,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连我自己都动摇了,我到底哪儿做错了?!难道是我活该吗?!

这些话差一点脱口而出,最后一丝理智像是控制住野马的缰绳,把它从草原上抓回来,牢牢拴在小小的马圈里,干涩的眼睛逐渐湿润,我尽力扯出一个笑容,“你能掐死我吗?如果你不放心,我给你留个条子,就说我是自愿的,跟你没关系。”

说完,纪乐撒开手,转过身。

我傻傻靠着灯杆,这大概就是不同意的意思吧?没想到紧接着他一把拽过我,将我禁锢在他怀里,他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然后控制手肘越收越紧。

我第一反应还不是喘不上气,而是脖子被他勒得很疼,恐慌使我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头很胀,太阳穴也在往外鼓,我拍着纪乐的胳膊,感觉自己的脖子就要被勒断了,“纪……”

“王秋荻,我不需要你给我留什么条子,想死就干脆点,杀你就是在杀我自己,你知道我曾试过多少次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很是沉闷,就像我们在炸鸡店见面的那次一样,我大概永远忘不掉他叫我名字时的嗓音,“王秋荻”这三个字乘着夏夜的风在我脑海里盘旋。

“你听见了吗?有水声,你能去到我的世界里吗?那个满是罪恶,残破不堪的地方。”纪乐像是着了魔一般,死水般的性子终于泛起了涟漪,他似乎有些兴奋,扣紧了我的脖子,在我的耳边喃喃不停,“这水声我从初一那年听到现在,我还能听到无数混杂的旋律在我脑子里,像是有人乱弹一架钢琴,把我的脑袋按在上头,我没法控制它开始或是停止,我能听见有人跟我说话,他们说要把我扒光塞回那辆旧轿车里,赵某刚在那里等着我,叽叽喳喳就这么说了几年,这其中的每一样都几乎要将我撕碎了。”

我用仅剩下的最后一丝理智想他为什么要在这么个节骨眼跟我说这件事,总不至于送我上西天之前还附赠我个秘密吧?他的胳膊越抬越高,我只剩下脚尖还能触及地面。

眼前的景象像是黑暗版的万花筒,黑色打底,不时出现几道诡异的花纹,这大概是跟黑夜有关,我寻不到光明,只有幽深恐惧,耳边出现奇怪的声音,像是“淅沥沥、哗啦啦”的大雨。

“我听见了。”我说。

在一片模糊中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正正方方的东西,纪乐稚气的面庞没了童真,只剩下痛苦和挣扎,我以为赵某刚该有的狰狞反而没有找到一丝,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只有冷漠与麻木,没有黑暗侵蚀光明而得来的快感,也没有挑战人性底线而感到愧疚,甚至没有光天化日之下的仓促。

罪恶就那样如一幅画卷徐徐展开,向人们展示着地狱的盛景,像是下了决心将一切染成无法挽救的漆黑。

“我看见了。”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喃喃。

那辆灰色轿车里,纪乐被用安全带绑住双手,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脸和赵某刚的脸同时映在车窗上,只不过一个痛苦,而另一个面无表情,煎熬以一点晕开,直至弥漫了轿车内的狭小空间,求救声一如蚊蝇,远比超度时口中的咕哝声还要小,可在我看来却已是撕心裂肺。

我抓住纪乐的手臂,拍打着他,他却只说了句:“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这对你很重要,你对我更重要!”我不死心,摸向他手腕处的伤疤,再度将自己手腕的疤露了出来,攒了点儿力气继续说,“纪乐……我……疼……我……疼……”

是啊,有着相同一道疤的两个人上辈子是相识的,只不过这个上辈子没多远,就在初一那场雷雨之前。

这一回我想救他,我伸出手去不停摆动,以为这样就能打开那辆轿车的门,但现实却只摸到了夏夜的热风,十二岁的纪乐被荆棘缠住身体,尖刺扎进肉里,从头到脚已经是血淋淋,而十七岁的我正跨越时空看着他,不论我现在怎样努力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一切,都迟了,枯萎的灵魂开在贫瘠的土里。

我想要痛痛快快哭一场,却只能被勒得流泪,一声也吭不出来,就像十七岁的我永远救不了十二岁的他。

他身子忽然一颤,放松了一些,但似乎这一切都来得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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