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三楼通向天台的唯一出入口,我没有犹豫直奔天台,这样的农村自建房比比皆是,推开那扇生了锈的金属门,“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尖叫,很是刺耳。
天台上晾着数不清的花床单,娇艳的月季和富贵的牡丹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满目翻飞着的鲜艳花朵让我看不清虚实,只得一路走一路找,“纪……区云,你在这儿吗?!”
绕过最后一处晾衣架,目光揽尽眼前安静的村镇,飞鸟在树梢起落,野猫野狗在马路上乱窜,我却与它们都不同,心中的惴惴不安快要把我蒸干熟透。
“我忘记给你买裤子了。”我终于望见了他的背影,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干掉的皮有些剌舌头。
“这次姐姐找到我了,真好。”纪乐听见我的声音转过头看着我笑,他的身体靠着水泥墙站,半截裤腿挽起,露出受伤的小腿,虽然仔细清洗过,但还是触目惊心。
我在脑子里巨细靡遗全都回想了一遍,终于明白他是在试探我,与纪乐不同,纪乐在事情未发生以前会假设一个答案,但“区云”却总是一次次试探。
我和他都期望对方是自己的悬浮岛,能让无腿鸟偶尔收起翅膀落下来休息。
我站在原地,他很是欢喜一瘸一拐向我走来,又牵着我的手一步一顿走到天台边。
“如果我真的不见了呢?”他的声音像是礼堂里空灵的回音,与沉闷的“纪乐”相比犹如夏花冬雪。
“我会衡量一下如果你真的消失不见,我一个人去找那个女生可不可行。”我抬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实在不行也只能跟警察撒一个谎,就说……算了,没什么可说的,这谎根本圆不回来,我气馁想还不如下去问问林海。
“说到底你其实可以不用跟来。”他突然话锋一转。
“我现在越来越怀疑是你做局引我自投罗网,你想要的一定比纪乐多得多,否则烧纸那天我不必求着他带我来,现在你最好再重复一遍我不用跟来。”两个人像是弹簧相互拉扯,我不喜欢他这种既想要又不愿意承认的样子。
“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重复一遍能改变什么呢?”他冲我笑,声音也轻快俏皮了几分。
“重复一遍我现在就回广河!”出气阀堵塞的高压锅就是一颗炸弹,此时此刻的我也是如此。
“你不会的,你放不下他。”他笑意渐浓。
“好吧,我开玩笑的。”我伸手递给他一块奶糖,“我承认我是放不下他,更重要的是事情的发展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他一副早已了然的表情,轻轻抚摸着我的脖颈,揉着我颈椎上的皮肉,“姐姐像是一只小猫,发起脾气来好像撒娇一样,比那只黑猫还漂亮,不然就让纪乐彻底消失吧?这样我就能一直跟姐姐在一起了,一旦外界不再有什么能够刺激他,说不定我真的再也出不来了,我舍不得你,也忘不掉那场让我饱受折磨、痛失母亲的雷雨,这些都成了我存在的意义,我得留在这世上好好看看。”
他用胳膊轻轻搂住我,指腹一遍遍摸过我脖子上的勒痕,就像他最初摸着那只猫的鼻梁,“他怎么能那样对你,纪乐哪里有我好?我也只是比他贪心罢了,我猜他大概想让你领悟什么狗屁的生命真谛,可大道理在现实怎么行得通呢?而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潇洒快乐也好,苟且痛苦也罢,哪怕是一辈子痴缠无解的命运,我也接受这样的归宿。”
一声汽车的鸣笛打断了他的话,我把身子倾出围墙,趴在水泥台向下看,一辆骡子车歪歪斜斜停在路中央,十字路口拐角处还停着一辆警车,赶骡子的老人与警车之间发生了一点儿小摩擦,大概是路太窄不方便拐弯。
我留意到楼下小卖部老板站在路边举着手机,一副很急切的样子,纸的确包不住火,“他们来了。”
“那我们就该走了。”纪乐撂下一句话,左右看了看,从晾衣绳上扯下一条裤子换上,拉起我的手往楼下跑,一到二楼就听见一楼有人在说话,那条一直趴在旅店门口的老狗敷衍叫了一声。
“没办法了,跳下去吧!”他说。
我俩跑到二楼走廊尽头,纪乐翻出窗户,踩着墙上窄窄的一道窗沿,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的位置,松开手整个人像是从窗台起飞的鸟,眨眼间从窗口消失,等我探出头时,他身体抱成一团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条受了伤的腿上,只能坐在地面一点点往后挪着屁股。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回头看了一眼,即使是二楼也足以让我心惊胆战。
一楼没有草坪,只有黄土,落地时脚腕像是被打了一棍子,我抬头望了望,赶忙扶起他,两个人剩下两条没受伤的腿,咬着牙没心思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