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刚看了眼警察,又看了看纪乐,纪乐一笑,他大概觉得情况有些不妙,怔了一下又攥紧手里的水果刀,“让你小子给我算计了。”
纪乐的双眸里尽是鄙夷,嘲讽的话甚至没兴趣说出口,只是从嘴角挤压出一股气,轻轻切了一声。
一阵窸窣响声从铁皮房子后面传来,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来处,没多一会儿从一堆杂物后头慢悠悠走出一个肩抗编织袋的男人,瞧着年龄不小,穿着一件打着电器商场广告的POLO衫,高高隆起的驼背,满面尽是风霜,头发灰白,已经有些长了,被风吹得像是秋天路边的狗尾草一般,只需看他一眼,便能清清楚楚瞧见一个苦字。
赵志刚管他叫老杨,开始还有些许亲热,可一嗓子叫出来之后又表现出些许疑惑。
老杨点点头,自顾自把编织袋放在地上,拉开拉锁翻出里头的东西,“赵儿,你这东西还放在我这儿,我连个家都没有,也没地儿给你存啊,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拿去卖给收破烂的了。”他一边说,一边翻,翻出一些旧衣陈袜,一本公路地图册,一些洗漱用品,和一个没了车轱辘的电动玩具车。
“要,怎么不要,那是我家老爷子留给我的东西,我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子,要是这玩具车也丢了,我就彻底找不到他了。”赵志刚急切看着地上的红色玩具车,身子也往老杨的方向偏,侧行几步,拽着纪乐踉踉跄跄,差一点从天台边仰面摔下去,幸好赵志刚的力气够大,纪乐才不至于像一片秋叶被风吹跑。
老杨编织袋里的东西一样样被平铺在地上,最后的最后掏出一本带密码锁的日记本,他用袖子擦净封面的灰尘,用手一遍遍摩挲日记本的封面,早已蒙了尘的双眸似乎又清亮了几分,那本子已经很过时,我早已忘记什么时候有人用过。
老杨小声咕哝了一句:“这不是你的,这是我儿子的。”说着,拿着日记本缓缓抬起头看向赵志刚,“放哪儿呢?”
虽然老杨与赵志刚的年纪并未差多少,但外表却格外苍老,多了几分长辈苦口婆心的感觉,“赵儿,你刚才说的事儿是真的吗?要是真的,人家怨你那也正常,赶紧把这孩子放了吧,认个错,说不准就原谅你了,现在干什么不糊口?害人哪是正道?再说警察都在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要是真把他杀了,肯定跑不了,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
赵志刚听得十分认真,但认真归认真,并没松口回应什么,只是用目光又扫了一遍远处的几个警察,老警察自然明白稳住嫌疑人的重要性,解救人质才是重中之重,有个毛头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刚入警的新人,眼睛不断在老杨和赵志刚之间来回倒,面上表情很是为难。
老杨蹲在地上继续收拾也继续说:“那事儿过去多长时间了?”讲到这,他抬起头,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又像是在回忆,“四五年?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一嘴,今天你就和我交个实底儿,你到底有没有骗我,是不是真给人孩子祸害了,赵儿,我孤家寡人,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可不兴骗我。”
“不就脱裤子那点事儿,又不是大姑娘的,怕啥,怎么能叫祸害呢……”赵志刚的声量越来越低,之后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楼下的声音愈发嘈杂,老杨站起身瞧了瞧,这条街似乎多少年都没这样的荣光了,被那么多围观人的目光注视,他安静思考,是否曾经站在这儿的人也拥有这样的待遇,人们低声议论,或是单纯看热闹,或是唏嘘不止,他们猜测着这其中一切的可能,但大多数人把站在这儿的理由和他们自己的遭遇联系在一起。
大概一切结束之后又会传出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语,身患绝症?老婆带孩子跑了?还是农民工讨薪?
老杨的身体算不上硬实,但似乎也没啥要命的大问题,他老婆是个好人,一顶一的好人,善良、坚强,唱歌像百灵鸟一样悦耳动听,年轻的时候是村花、厂花,追求者众多,要不是跟了他,才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兴许早就吃香的喝辣的了,他是个手艺人,但已经很多年没正儿八经打工了,多是干点零活,捡捡破烂儿,卖个针头线脑,因为他还有别的事儿要干,更重要的事儿。
消防的车转过街口停在路边,消防员下车忙活了一阵儿,楼下铺设起救生气垫,但充气还需要些时间,老杨看了看自己的手,黝黑粗糙甚至还有些脏,那些黑色的污垢已经洗不干净了,他抬眸眯着眼看向赵志刚,阳光阻碍了他的视线,使他很难看得清楚,“那个姓林的孩子呢?他可是死了!也不叫祸害吗?!”
老杨面色一凛眉毛一横厉声质问,本就黝黑的脸上如今面色更是铁青。
赵志刚不大明白老杨为何像是变了个人,“那个死了?我上哪儿知道去,又没人特意来告诉我,他怎么死的?”
“跳楼,就在你脚下。”纪乐仍冷冷看着赵志刚,像一条蛇,让人瞧着不寒而栗,纪乐的心已经死了。
“对,跳楼。”老杨紧跟着说。
赵志刚松了口气,像是生怕背上林海这条人命,着忙撇清关系一般,“那怪不着我吧?又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