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朴国辉抹去脸上的泪,她还没把朴振华去世的消息告诉蔡锦文,反而先打给了马驰,挂断之后反复将手机收进兜里,再拿出来。
朴国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医院走廊里来来回回、或急或徐的行人,我晓得她是在想要不要通知纪野,犹豫再三,电话还是拨了出去。
我同她一样忐忑,因为已经好久没能联系上纪野,每次打都是关机,我在心里倒数着嘟声计时,有一瞬仿佛身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那种期待像是从高空坠下来。
或许生活总是喜欢捉弄认真的人,我和朴国辉如祈祷般希望听见纪野的声音,电话扬声器滋滋啦啦响了一阵儿之后卡顿了一下,朴国辉说了声:“喂。”
我瞧见她的眉头在那一瞬间舒展开来,像是看见了希望,却又在下一秒重新拧到一起,奇迹没有发生,手机继续嘟——嘟——嘟——叫着,直到最后响起冷漠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朴国辉低下头,再深刻的形容词也无法形容出她当下的悲痛与伤感。
“可能只是没听见,前几天一直是关机来着,等舅舅看见了一定会打回来。”我故意这么说,想刻意表现出放松,缓解朴国辉的悲伤情绪,又怕不够尊重朴振华,顿感坐立不安。
朴国辉很快离开,我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想着她会不会恨她自己固执执拗?后悔没和朴振华解开心结。
那她会恨纪野吗?恨纪野在每个关键时刻都不见踪影。
探望纪乐的路上我问自己,纪乐发生这么大的事,纪野连个人影儿都找不到,自己对纪野有怨气吗?
或许是有的,可我又有什么资格?
来时路又走了一遍,这次是跟在护士身后,一条走廊一直走到底,在一整块玻璃墙后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纪乐,我敲了敲厚实的玻璃,发出几声闷响。
他身上插满了数不清的塑料软管,右手手腕的纱布还没有拆,病床旁的栏杆上还绑着约束带,纪乐听见声音后慢慢睁开眼。
我心中疑惑他为何看着像是筋疲力尽,轻轻拍了拍玻璃墙,生怕他看不到我,先是踮起脚,之后干脆跳了起来。
“纪乐!我来了!是我!你能看到吗?”
他微微勾唇,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可即便如此还是点了点头。
看见这一幕不知怎的,我在最不应该哭的时候哭了出来,护士跟我说他听不清我说的话,这面墙很厚,隔音很好,我只能尽量用夸张的口型争取让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虽然现在看着有些狼狈,但至少我们还都活着。”
“你在里面要听医生的话,早一点痊愈,就能早一点出来。”
“我不想隔着玻璃墙,我想见你,伸手就能碰到你那种。”
“区……”我还想告诉他区捷没有死,但被警察抓了起来,刚开口就想起马驰嘱咐过的话,只好把没来得及说的都咽回肚子里,“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一切都过去了,我保证,我等你出来,健康的走出来。”
说完这些,我没脊梁骨似的靠着玻璃墙面,看着阳光钻过纪乐那间病房窗户的铁栏杆,一道道细长的栏杆阴影落在洁白的被面上,树叶被风吹得直摆手,映得纪乐的脸也是忽明忽暗。
氧气面罩下是他苍白口唇,我模糊见着那张嘴动了动,却没能搞明白纪乐想说什么,便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试着读他的唇语,猜测他大概说了句:我……
就这么句简短的话,可我字之后到底是什么死活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