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不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冤大头,高兴地直点头:“赌!赌!”
一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这位老大哥上来凑什么热闹,干嘛和这家伙赌啊,是看上这家伙的臭裤子了?还是看上那个破箱子了?”
崔溥对那赌徒说:“用你爹留的箱子押宝。”
赌徒迅速答应,兴奋地开盘。一盘过后,输得惨烈,瘫倒在地,被人直接丢了出去。
崔溥把钱给了开盘的赌场老板,出去扶起赌徒,还没说话,赌徒先泣不成声地说话了:“老兄,你真是个好人。”
崔溥说:“我是个穷人。你家在何处?我要那箱子。”
赌徒说:“老子虽然好赌,但从来都是信守承诺,反正那箱子我也打不开,送你得了,一个破木箱子,里面能有啥好东西!多半是我爹一些臭书——但也不一定!说不定有好宝贝,要是金银财宝......唉!都算老兄你的了!你要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直接砸开看看得了!”
崔溥拿到了破木箱子。不用砸开箱子,只需要砸开锁,因为锁已经腐烂了。里面是一沓带着臭味的纸。
赌徒大失所望,回自己没有瓦顶和窗户的家去了,第二天被人发现尸体悬在梁下。
崔溥在自己的茅屋,读这些纸,读了一晚上。
第一张纸,署名孝献世子。同时,这张纸的背面还紧贴着另一张纸,字迹娟秀,署名是崔珠。
简而述之。崔珠因调查丈夫之死而被公公德宗下令禁足后,便彻底投身于整理丈夫生前爱不释手翻阅的古籍当中。孝献世子好读史,在书房里集满了各类史书。每每在阅读到哪位人物因病而死时,孝献世子总是会在书页中夹留一张字条,备笔注释总是极尽悲哀,言语中透露出自己命不久矣。崔珠将这些书籍细心整理,也在整理自己的哀思。书房太大,过了很久,崔珠才偶然找到一本书。在这本书里,孝献世子留下了他的遗言,称不堪病痛折磨,决心求死。
天底下没有哪位王位的继承人,会集几乎所有病痛于一身。假使一个人的身体从头至脚几乎无时不刻在遭受折磨,而且被折磨了半辈子,那他相信,换做任何人,都会没有生的欲望的。
他最后在纸上写道:“我只有一个机会。”
第二封信,署名崔珠。
这是一封遗书,是崔珠写给崔溥的。信上,崔珠写尽了所有她生前已经知道的事。她在察看那张世子手记后,将所有手记都找了出来,组合到一起,找出了孝献世子所说的“机会”究竟是什么。
孝献世子的病情出现了新的症状,经内医院诊治,需要用到一味新药:桃仁。德宗赏赐了很多干果食物给孝献世子,其中便包括桃仁。负责医治世子的御医对孝献世子说:“桃仁食多有毒易亡,需谨慎服用。”孝献世子得知后,某日因数病兼发,不堪忍受病痛折磨,吞食大量桃仁而亡。至于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已预谋,已无从得知了。
崔珠最后在遗书中写道:“此信留与你,小溥。这封信,你要好好保存。无怪我随世子而去。”
第三封信,署名金尚膳。
这不知道是写给谁的,没有写收信人,与其说这是一封信,不如说这是一封自言自语的潦草书。
起初,德宗本以为儿子是遭人毒杀,然而一番调查下来,结果竟是世子吞食桃仁自尽。要是刻薄一点来讲,这是父杀子。就算不这么刻薄地来讲,这桃仁是德宗亲自赐给世子的,世子吞食毒物自尽,完全就是件不光彩的事情。这样的死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灾祸,是凶兆。德宗来不及伤心,以治疗和照顾不力为由灭了许多知晓案情的宫人和御医的口,以此隐瞒了下来,并之后对外宣称世子是因病暴毙而亡。
结果,世子嫔又悬梁死了。最先知道这消息的当然也是德宗,知晓世子嫔留下了暴露事情的东西,德宗便派身边服侍自己多年的尚膳将世子手记和世子嫔遗书取走,令之销毁。然而德宗信任错了人,尚膳没有照他说的做,而是偷藏了起来。
尚膳写道:“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觉得良心不安。这样的事情连史官都不会记载,后人也不会知晓。但一些事情总要重现天日。”
崔溥看完了这些,没有像这些人一样留下任何字迹。拼凑出来的荒唐宛如一把又一把的刀凌迟着他的心肝脾肺肾。他立刻修书一封发往全罗道,写完,又不甘心地再看了一遍。不该看的,不知是看到哪个字眼时,崔溥吐出一口血,吐没了最后一口气。
后边的事,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崔在燮没有替金尚膳完成德宗交代的任务。
南林抖如筛糠,眼角泌出一滴泪来,张嘴半天,才磕磕绊绊喊出一句:“————荒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