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良玹,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良玹一个哆嗦,清醒过来。
咸涩的雨似乎还停留在口中,她吐出一口气,对宁息说:“我好像知道了一些事情。”
“嗯?”
她又仔细端详着那两张纸,“而且,这字迹好眼熟……”
两人轻声交谈几句。
良玹这才看向终于哭得差不多了的亡人衣,“小朋友,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换,就像和朋友之间交换好看的石子那样。”
大概是难得发泄了一通难过的情绪,亡人衣哭过后反而轻松了一些。
良玹镇静的模样实在超出它的理解范围,只能呆呆地问:“什么交换?”
“我知道你死得时候年纪很小,很痛苦。再醒过来的时候,子木村已经没有人了。但你还是放不下这个家,这个村子。”良玹正色问:“所以,你想不想知道,后来的子木村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对于亡人衣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自从它在折叠它、关押它的木盒中睁开眼,就没有再见过任何一个熟悉的人。
家里没有人,阿娘不见了,哥哥不见了。他很想他们,就连平时最不喜欢他的爹爹,他都开始有些想了。他们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回过家。是不是他们不要自己了?
平时一起玩的朋友们也不见了。
整个村子都空了,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
它坐在往日时常聚集着很多人的祠堂台阶上,一整夜一整夜地坐着,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个黑夜,都没有见到过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夜里,它听到了什么动静,是从村最东头赵三姨家传来的。它欣喜地跑过去看,却发现一个人正在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的,嘴里还在嘟哝着“晦气”、“哪来的阴风”。但那个人,并不是三姨家的人,原来是小偷。它出声阻止,对方回头看见它。它突然害怕起来,这个大人高高壮壮的,如果要打它,它根本跑不了。对方却忽然放声大叫,疯了一般地从东村口跑了出去。
后来又来了一些这种人,它白天没办法露面,但可以通过天气来吓唬那些人,阴沉的傍晚或者晚上再自己出来吓唬他们。
来这里的外人越来越少,它很高兴。大家都不在,它要保护好子木村。
只是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村子依旧是空空的,大家都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所以良玹对它提出的“交换”,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亡人衣甚至没有询问,自己需要拿出什么作为交换物,就答应了良玹。
好在良玹也没有太为难它,只是要求它将经历过的事情和他们讲一遍。
在“李栓儿”的回忆中,自己活着的时候,其实过得并不算差,只是相对于其他的伙伴们来说,没那么幸福富裕而已。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命不好,他其实不想相信那种东西,可是家中确实在他出生之后,遭了很多难。爹爹有时对他还行,有时对他横眉冷眼,甚至想过把他送人,但阿娘和哥哥对他一直很好。
直到有一次,爹爹出去做活,回来的时候,是被同村的其他婶婶叔叔用车拉回来的,躺在板车上,脸色白得像丧事用的布。
爹爹的腿断了。
他那时站在地上也没比门槛高多少,还不太懂腿断了意味着什么、有多严重。看着阿娘大哭,哥哥也在一旁流泪,自己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
后来,断腿养了许久,但走路仍是抬不太起来,迈门槛都费劲。偷偷听大人们谈论说,还好及时处理,不然别说是腿了,命可能都没了。但爹爹好了后,还是得时常出去做活。
只不过他多了残疾,手气也不行,更没人爱找他了。日子过得越来越差,哥哥也开始逐渐跟着父亲一起出去了。只不过时常会挨爹爹的骂,说他吊儿郎当不上心,讲了很多次的东西都记不住。
记得吵得最凶的一次,他偷听到哥哥梗着脖子反驳爹爹,说家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自己不行,不还有栓儿呢吗?
爹爹说李栓儿那个命,这辈子都和他们这行无缘了。
哥哥说栓儿从小就聪明,以后读书科举,更有出息。
爹爹奇怪地笑了一声,说,读书科举?你知道一共要多少钱吗?你都顾不好自己,拿什么供他?
他不知道他们说的“这行”指的是什么,为什么他就“无缘”了。
但他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答案很快就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