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你技不如人。”他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谢桥浑身是血,靠在栏杆旁笑了:“非也。”
他全身经脉寸断,苍白五指上是卫生纸屑割破的细密伤口,声音虚弱而中气不足,但语气里仍然带着轻慢的嘲讽。
“是因为我不打算和上面那位联手,一起断送自己门派的前程。”谢桥伸出手指,冲他指了一下高台上裴掌门的身影。
司徒晨一怔,神色有片刻被戳中的羞恼,但是他很快收敛了下去,冷笑出声:“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现在我是魁首了,梁韶一死,我就是断岳亭的掌门人。”
他不再去看谢桥的惨状,后退两步起身,扬手一伸,满场卫生纸碎片尽数回到手心里,重新凝结成卷纸的模样。
场外观众已经吵闹翻天了。
四个裁判在满场沸反盈天中惊恐的敲下了鼓槌。
“最终局,司徒晨胜。”
胜局一锤定音,再无可转圜的余地,众人在锤音落下时有短暂的静默了几秒,下一个瞬间他们爆发出更大的吵闹和嚷嚷。
“我靠!小晨牛逼啊!一卷卫生纸横扫千军夺得魁首!”
“谁能想到小小一卷卫生纸被他用的出神入化!”
“看来他师兄也没有长辈们说的那么厉害,这才几招,就倒地上起不来了。”
“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谢桥平时吹得那么厉害,到头来输给自家弟弟,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
谢桥半伏在地上,耳膜嗡嗡作响,台上有零星的议论飘进他的耳中,恍惚间有人动作很轻柔的将他扶起来,冰凉的手指在他脉搏上一搭。
“你的灵骨和经脉彻底废了。”裴掌门轻声对他道:“以后再无修习灵力的可能,一辈子就跟普通人无异了。”
谢桥冷淡的将手腕收回去:“拜您所赐。”
“这怎么能怪我。”裴掌门笑道:“是你弟弟下手太狠,一点活路都没给你留啊。”
谢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他半边冰冷秀丽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疲惫不堪。
裴掌门拍了拍他:“不过没关系,我在外省给你安排了一份体制内的会计工作,保你下半辈子饿不死,等你伤养好了就去报道吧,你师父和断岳亭其余弟子,我们会替你照顾好的。”
这个“我们”自然是指司徒晨和裴掌门自己,谢桥睁开眼睛,漠然回视着他:“你不怕有朝一日,我也有亲手断你活路的那一天?”
裴掌门愣了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他忍不住亲昵的拍了一下这年轻人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但是对于一个刚刚落到这般田地,且身负重伤之人来说,羞辱意味十足。
“阿桥,卷土重来也要有卷土重来的资本,你看看自己全身上下,还有一点能运作灵力的可能吗?”
谢桥俯下身去,脸色苍白的发出一阵痉挛而痛苦至极的呛咳。
当晚谢桥伤情稍缓,立刻就有人从急救室里带他上车,一路颠簸北上,美其名曰送他去更好的医院治疗。
这话也就骗骗鬼了。
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这是不想让他回去的意思。
经脉和灵骨是修灵者存活于世的根本,一朝坏死,无疑是致命的危险,他在床榻上昏迷了两个多月,等他第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年末了。
新春佳节,病房外爆竹声声,红灯笼热热闹闹的挂满了街道,满街都是甜糊糊的年味。
谢桥在病床上睁开眼,看见他师父在床畔红着眼睛削苹果。
“阿桥……”梁韶老爷子年过半百,什么风浪没见过,竟是第一次在徒弟的病床前红了眼眶。
谢桥勉强移动了一下身形,将冰凉的手指放在师父的掌心里,他原本是想让老头子安静一会儿,在床边哭的他头疼,奈何实在失血过多昏迷太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老头子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委屈了在无声的找师父诉苦,不由得嚎的更厉害了。
谢桥很无奈的闭了一下眼睛,安静的将手放在师父掌心里,任由老头子哭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攒足了开口说第一句话的力气。
“我不想听裴致呈的安排,让他和他的工作都见鬼去。”
梁韶抬起头,拼命点头赞同:“说得对,士可杀不可辱,他将咱们师徒坑到这般田地,咱们还要他帮忙安排工作不成?简直荒唐!”
“那……”梁韶迟疑了一下:“你这身子骨,想干点什么呢?”
谢桥转头望向灰雾蒙蒙的窗外,良久呼出一口气:“前半辈子除了修行再没干过别的,现在彻底不用练功了,我突然很想去念个大学。”
梁韶默许了,转头去给他联系相关机构。
时间不会因为谁的荣辱成败而停留,日子照旧一天一天的往过走。
几年光影转瞬即逝。
到第四年的时候,谢桥这个人似乎就被彻底淡忘了,在当权者的有意抹杀下,仿佛玄门之中,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
再没人想得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