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天界有位大能渡劫归来，新神尊姓卜。千载沧海桑田，连物件都变了模样，何况各界苍生呢？渡劫期间，诸多凡尘往事，过眼云烟。是非恩怨，爱也好恨也罢，不过戏子落泪。梦醒了，卜上仙也好，博佑皇后也罢，都是大梦一场。

与人皇，至亲至远夫妻。当年两小无猜是真的，后来猜忌疏远也是真的。与妖王，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她想起他悲伤的眼眸，可叹痴人，自陷情网。

她修的是无情道。大爱无情，无私情无私念，不偏亲不倚近。一视同仁，无所偏爱方达至公，世间万物在她看来，没甚差别，不过都在滚滚红尘里因果缠身，她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不出她所料，她渡劫归来的消息传开后，他果然来了。

“卜上仙。”他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不可救药。

“不敬神明。”仙侍看着嬉皮笑脸的妖，呵斥道。

“地上凉，起来吧。”神对来拜见的生灵，都会这样说。

“谢过卜上仙”林尽染喜上眉梢，她心里果然有我。

“情深不寿，林公子何苦困在过往？”神笑看台下错愕的人。

“你是卜上仙，也是博佑皇后。”林尽染抬高了声音，心里补充了句，更是我一生挚爱。

仙侍想，那个神喜欢被提起渡劫之事，这个妖来找茬的吧。

“是或不是，重要吗？”神笑，眉眼温和。

林尽染错愕在原地。他感觉她的笑和之前有哪里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呢？“我们还是有缘分的。”他喃喃到。

“万物皆有仙缘。”神说。

“不一样。”林尽染急忙辩解。

“哪里不一样？”神问。

“你对我是特别的”林尽染想，这就是神吗？真无情啊。

“很荣幸得到你的信仰，不过神对不是神的生灵都是特别的。”神说。

“不是信徒的信仰，是男女间的爱。”他直言不讳。

侍女被雷在原地，上神情劫不是渡完了吗？

“执迷不悟，春兰送客吧。”神温和的笑意不减丝毫。

仙侍提心跳胆地把不肯离开的妖请出去了。

后来，神界多了个妖怪侍从。真奇怪，不过听说是卜上神让他留在仙界的。卜上神说他无家可归。

神明动情的下场，祸及苍生。仙侍当时担心死了，后来发现原来神看其他生灵的眼神，和看这个顽妖的眼神别无二致。她想，能成为神明的都已经舍弃七情六欲，怎么会有儿女私情呢？

又过几百年，林尽染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他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将至，他又去拜访了卜上神。

“卜上神，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丝感情吗？”他看着她的眼睛，希望可以看出一点情绪来。但她看他的眼神，还是和看仙侍，看其他信徒一模一样。

“神爱世人。你是我见过最执迷的信徒。”台上的神明的眉眼一如既往温和，心想也是最不虔诚的那个。

可能他已经眼花了，感觉她和儿时记忆里那间破庙里的菩萨雕像居然重合了。可他甚至不能用手拂去面前这座神像上的尘埃，因为真神是纤尘不染的。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索性哭了起来。

“春兰，去拿丝绢吧。”神看着气数将尽的妖，叹了口气。

大殿里只剩他和神，静得可听见穿堂的风声。

“卜思卉，我爱你，爱了一辈子。”他一边哭着，一边说。感觉有些话自己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我有个藏在心底的秘密，那次仙魔大战，其实是我挑起的。”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眸，他努力看清台上人的神情，却控制不住泪水。

“神是全知全能的。”神垂眸，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确实是孽缘。她说谎了，除了神自己的事。

“那她会原谅我吗？”林尽染追问。

“过去的前尘往事，因果报应，不值一提。你又何必折磨自己？”神说。

“那神会满足一个将死的信徒，这辈子的心愿吗？”林尽染想他一定要送出镯子，不然在九泉遇到母妃还要被母妃骂。

“但说无妨。”神说。

“我有一个镯子，想送给神做礼物，毕竟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林尽染平复了心情，擦干了泪。

“神很乐意接受信徒的礼物。”估计都快四千年了吧。果然还是那个镯子，神想。

“如果我想给神亲手带上呢？”林尽染拿着镯子走近高台。可没想到，神从台阶走下来，步步生莲，光彩夺目，来到他面前，他感觉置身梦中。“举手之劳罢了。”神朝他伸出手。所谓神迹，应该眼前景象了。

“多谢卜上神，我此生所愿已实现了。祝卜上神……”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镯为她带上，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微凉。他本想和她说祝福语，忽然意识到神就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应该祝福神明什么呢？带上后，他的手还在发抖。

“不客气。对自己的信徒的合理心愿，神都会满足的。”神说。

或许是他耳朵也不好使了，居然幻听了到她问，“林尽染，不累吗？后悔吗？”

她想起她渡劫为后那世居然会安享晚年，不应该是这样的，甚至从不信佛的皇帝居然为她塑像，建寺庙，这背后必有猫腻。她享世人香火千载，免了下一世渡劫。甚至经历数千年，天灾人害，朝代都换了几十个，她的雕像和寺庙居然屹立不倒，怎么不算奇迹？所以他到底牺牲了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寿命将尽，逆天意的代价吗？神是世间最有能力的存在。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可神也有无可奈何的事，她终究无法救面前这个可怜的妖，无论是劝说他放下执念，还是挽留他的生命。可神也有不清楚的事。林尽染，还有些秘密为什么不说呢？难道想让我一直欠着你？

“不后悔，命运还是眷顾我的，就像你我的再次遇见。”林尽染说，在生命尽头，她居然给了他一个拥抱，神的拥抱居然是温暖的。他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他好像看到她流泪了。他又产生幻觉了吗？原来神也会哭吗？看来他当时应该祝她快乐的，不是为了苍生快乐而快乐，而是找到属于她独属的快乐。他想补上对她的祝福，他想替她擦干眼泪，却没有力气了，他悬空的手突然落下了。

仙侍拿着丝绢回来，看着上神在殿里，抱着宛如睡着一样的妖吃了一惊，“他死了。”上神解释到。仙侍没想到这只妖居然就这样死在仙界了，这期间都没有亲属来看他，真凄惨，原来上神说他无家可归是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