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接下来这两天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确切地说,是需要家里女人准备的东西很多。无论是准备除夕初一拜神用的,还是大扫除,或是年夜饭,徐佳异的奶奶和妈妈,伯母都忙得团团转,时不时还会叫本就在帮手的徐佳异和堂姐妹妹帮忙。
徐佳宜还在读大三,徐承希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是年纪最小的,又有姐姐守着,所以她总是会心直口快地说:“干嘛不叫徐承希啊,天天徐佳宜徐佳异,咋的他是死了还是残了......”
“哎哟。”奶奶瞪她一眼打断她,“怎么说话的,那不是你弟弟,而且他现在也不在家呀。”
徐佳宜一边拧干抹布的水,一边愤愤地说:“是我弟又怎样,我就不是家里的小孩了?他就是在家也只会在边上打游戏!”
奶奶说:“哎哟哎哟,你看你三个姐姐,她们就不像你这样。”
徐佳异在旁边淡淡地说:“我觉得她说的对,徐承希就是给你们惯成这样的。”
奶奶不说话了,妈妈接着说:“唉,是啊,说到他就操心哦,第二次高考不知道能不能考到公办的本科,要是考到民办,一年几万的学费我哪里拿得出来。”
徐佳异说:“我也拿不出来,到时候让他去打工把复读费还给我。”
徐佳宜朝她竖大拇指。
“那没办法,连公办专科都考不上的话,他真的只有去打工了。”妈妈说,“我们就是没学历,在燕南打工二三十年,还是连房子都买不起,现在只能看你们咯。”
“我也买不起。”徐佳异说,“辛苦几年存的钱全部给徐承希用完了。”
徐佳异一直以来就是听着类似的话长大的,现在唯一好点的,是她能挣钱了,家里人没这么过分了,她也敢反驳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担心挨骂。但不管是否占了上风,聊完这些话题,徐佳异都觉得烦躁,所以她很抗拒想起她的家人。
本该是避风港的地方给徐佳异带来无数风雨,这些风雨从耳朵进入她的身体,堆积在她的心里,最后化作泪水,从眼眶离开。
没人说话了,都默默做着手头上的事。多多静静地趴着守在一边,它的两只小狗则是追着奶奶养的鸡咬,又被奶奶骂。
除夕那天,要拜神,在家里拜,去祠堂拜。这两天一直穿着隐身衣从她们争论场合路过的爷爷和大伯、爸爸终于脱下防护,开始做他们觉得应该是自己做的事——带着自家的孩子们去点香火拜祖宗和守护神们,希望他们新的一年继续庇佑徐家人,让读书的读好书,赚钱的赚大钱。
奶奶和伯母、妈妈则是留在家里张罗年夜饭。两家就住在两隔壁,通常是除夕夜在一家吃饭,大年初一去另一家吃,至于被泼出去的姑姑,则是要在姑父家待到大年初三或初四才可能回来,但她一般不会回来,因为家里没有足够的房间给她和丈夫过夜。
今年的除夕夜在大伯家吃年夜饭,徐佳异的两个堂姐和一个堂哥都带了自己的伴侣回家。徐佳宜和徐承希的年纪太小,所以只剩徐佳异一个人会被特别关心。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年还是三年,哪怕她中途没有回过家。
而今年,徐佳异虽然回家了,却意料之外的没有被追问,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的弟弟身上。
徐承希打电话找爸爸要两千二百块钱,说骑机车到同学家附近玩,结果遇到修路的地方,一下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把车撞坏了,现在要修车,修车的地方说要换什么零件,需要两千七百块钱,他只有五百块,已经给了人家,就差两千二。
妈妈特别紧张,关心他人有没有出事。
徐承希说:“没有,就是还要两千多的钱。”
爸爸担心他是被人骗了,反问说:“不是已经给了你五百块了吗?怎么又要两千?你把电话给老板,让他跟我说。”
“哎呀不用了,老爸,就是我同学家的表哥开的店,不会骗我的。”徐承希推脱说,“你就给我转钱就好了。”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骑你那个车了。”妈妈在一旁生气地抢话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人到底有没有事?”
“没事啊,我都说了我没事,就是车撞到了而已。”
“好了好了,别急别急,慢慢说。”周围都是家人在看着,爸爸故作镇定,示意妈妈先冷静,“承希,你先问清楚要换的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必须现在换,如果不是,你就找个酒店先住一晚上,我明天叫个货车去拉回家,回家修,我有认识的人。”
“哎呀不用了老爸,你给我转钱吧,现在修好我就骑回家了。”徐承希说,“他就是说油箱那附近撞坏了,骑不了了。”
“现在都多少点钟了?你还要骑回家?”妈妈还是没能冷静,“徐承希,你在哪里啊?你又跑到什么地方去?”
“都说了没事……”
徐承希还是不肯说具体的,当妈的又急又气,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诶,怎么就给他挂了?”爸爸说。
“你已经给了他五百块钱?”妈妈质问道,“他一说你就给?我让你给我两百去看骨折拍个片你都不给。”
“哎呀行了,赶紧再打个电话回去吧。”爸爸转移话题说。
再次打通电话,徐承希还是不愿意让家长和修车店老板通话,说他的手机通话筒坏掉了,他现在是戴着蓝牙耳机才能打电话,而他的耳机也只有一个能用。
“徐承希!你要是这样,我就让你姨爹去找你了,他过年要值班,所以还在燕南。”妈妈说,“你不要真的无法无天了,或者你再不说我们现在就回燕南!”
“都说了不用了,你们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徐承希也有些不耐烦,“就再转点钱就修好了啊,我直接骑回家不就好了。”
徐佳异不打算再让他们进行无谓的争执,拿过电话,警告说:“徐承希,你现在最好把准确的地址发给我,然后在那里站到我出现为止。”
徐佳异说完就挂断电话,同样质问道:“谁给他买的摩托车?哪来的钱?”
爸爸默默拿回自己的手机,妈妈还是担心,忽略她的问题,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说:“不行不行,得让你姨爹去看看。”
“今天是什么日子?再亲的亲戚都不能去帮你看的。”徐佳异打断道,“我回去吧。”
徐佳异站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几个厚实的红包,交到几位长辈手里后,走出家门。
每个红包里都只有两千块钱,她不会给多,以前是没什么能力,现在则是因为她决定当一个真正自私的人,只对自己好,赚了再多钱都留给自己用,而不是为家里为妹妹弟弟操碎心奉献一切后,从家长口中的“自私的姐姐”变成“姐姐就应该这样做”、“你可是姐姐耶!”。
徐佳异曾因为被说自私而落泪过千次万次,因为她觉得她不是自私的人,她也没有过什么自私的行为,她明明每一次都让着妹妹和弟弟。她以前一直认为自私是一个贬义词,但她现在想明白了,自私没什么不好的,她就要为了自己活着,当一个只为自己着想的人,抛开一切拖累她、影响她的人和事。
可坐进车里后,徐佳异意识到自己还是没能做到只考虑自己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