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熟悉的柜子里拆了支新牙刷出来洗漱后,徐佳异把徐承希叫醒,想让他赶紧收拾两件衣服和她一起回家,还能赶上今晚和家里人一起吃饭,就发现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洗漱完就可以出发。
两人出门,想在外边找地方吃早餐,结果周围的居民都回了家,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车,两人一时想不出来哪里有可能开着,又赶时间,只好去加油站里的便利店买零食和泡面吃。
坐在便利店的窗边,等待泡面泡软的时候,徐承希主动说:“大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每次回老家都要在服务区休息,然后吃这种提前买好的桶装泡面,因为只有这种时候,老爸才不会说我们吃垃圾食品。”
徐佳异嗯了声说:“记得,而且每次都要在泰美那里停。”又看他身上的外套还是前两年买的那一件,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今年你买新衣服了吗?”
徐承希说:“买了,在那个什么奥莱,老妈说有折扣,就买了件黑色的棉服。”
姐弟俩这回同样没有半道休息,一路开回了家。经过这两天的来回跋涉,徐佳异黑色的小轿车已经完全变成了泥黄色。
也许是因为大过年的,徐承希没有挨骂,只是在听了几句“回来就好,没事就好,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之类的话之后,被爸爸揪着一起,拉出来了后院的软胶水管,帮姐姐把车冲干净。
徐佳异下午没再帮着准备晚饭,洗了热水澡又把洗干净的内衣裤晾到楼顶后就马上回了房间睡觉,倒是徐承希,过意不去,主动进去厨房帮忙,妈妈和奶奶赶也赶不出来。
徐承希也还是去补了趟拜神,跪在祖宗面前磕头认错,并保证自己会收心学习,争取考上好大学,希望祖宗们宽宏大量,不要生他的气,原谅他,再保佑他。徐佳宜听见爷爷这么对他说的时候,嘀咕道:“和祖宗有什么关系,给祖宗道什么歉,明明就应该给大姐磕两个。”
在家里吃完两顿年夜饭,渐渐的就开始走起了亲戚。
亲戚们对时政、商业、文化这些大类都不了解,但孩子是每家都有还不止一个的,所以他们的话题总是会围绕着孩子们展开,无论是好的坏的,是否隐私,令人操心的还是放心的,他们都拎出来说,特别是家里出了一个又保送又出国的大学生。
庆祝徐佳异保送去北京的大学和被国外大学录取的红色横幅依旧挂在村里的公告栏附近,都褪色褪成了黄,也还是没能有人超过她又替掉她。徐佳异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村里的女孩们读完义务教育这几年后要么出去打工要么留在家里帮忙种地,晚几年嫁人,男孩们嘛也是一样,读完高中后打工娶老婆,再完成自己不知道是被谁赋予的传宗接代的任务,让他们的孩子重复他们的人生。
徐家有些亲戚也在燕南、阳城,或者附近的城市发展,了解大城市的繁华,也认识徐佳异四个圈的奥迪,自然是以为她过得滋润无比,纷纷以她为模版教育自己家的孩子,说要向姐姐学习啊,只要好好读书就能在大城市过好日子的,就能像姐姐一样,很轻松啦。
他们还问徐佳异建不建议妹妹们也和她一样去学语言,说学起来简单,轻松,背几个英文字母什么abcd就好了,来钱也快,听说给外国人当翻译一天就有好几千,或者去外贸公司干业务,一个月的提成也能拿好几万,实在不行就去当英语老师,工作稳定,女孩子嘛,肯定是越轻松越好啦,不像男孩,去工地搬砖折腾几年也无所谓。
徐佳异听这些话听得心中燃起无名怒火,又为那些看起来有些畏手畏脚的孩子们感到悲哀。在这个既鼓吹女生就是学不好理科又唱衰语言之类文科专业,挤压女人生存空间的时代,徐佳异很难给出准确的回答。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怎样不把生命当一回事,又掉过多少眼泪,受过多少委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而且她以翻译的身份随行去过工地,现场其实有很多女人参与施工过程,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看不见她们的存在和贡献,难道是因为她们变得灰头土脸吗,可工地里的人都是这样灰扑扑看起来脏兮兮的,就连她,一个只去了一天还什么都没做的人,身上都染了一层灰。
语言也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易学,哪怕是和计算机之类他们认为复杂难学但又高大上高薪资的理工科专业比起来,语言也不轻松。
徐佳异深深地看了亲戚们一眼,给年纪比她小的孩子们派了红包,又公式化地说道:“好好学习吧,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