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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内灯火通明,一众仆人联想到近几个月薛员外疑神疑鬼的样子,以及方才猎灵师所言,一通胡思乱想,冷汗打湿了后背。
薛员外看着院中一伙人,总觉得他们的眼神意味深长。
他抢过一人手中的火把,面目狰狞地让所有人都滚。
滚出薛府。
众人早有此意,这薛府哪还敢待?人作鸟兽散,顿时跑得没了影。
薛员外举着火把,跌跌撞撞进了秦茜附身徐婉时住的屋子。
人去楼空,他却觉得屋子里到处是眼睛,躲在黑暗里,窥伺;到处是嘴巴,隐在漆黑中,议论。
他举着火把坐在地上,浓烟很快飘满了屋子,呛得他咳嗽不止。冷汗一滴滴顺着脸颊滚落,他只觉浑身彻骨的冷,这个夜太漫长了,何时才现曙光?
恍恍惚惚间,听到门外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蛊惑他:“夫君,你躲在里面作甚,就这么怕见到我吗?”
床幔上的血咒发出淡黄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他的记忆像本书册,登时在脑海中翻了起来。
秦茜是个极美的女子。
秦家在流光县有头有脸,药材生意做得很大,是行业内的领头雁。她父母伉俪情深,也将秦茜养得很好,知书达理,多才多艺。
因父辈有生意往来,他很早就认识秦茜,很早就惦记着秦茜。可秦茜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君,那二人彼此心悦,他向来被秦茜无视。
他父亲做生意亏了钱,和秦家渐行渐远,被圈子排斥,秦家就更瞧不上他了。
父母死后他去了外地,结实了很多人,学到了不少书里没学过的。他胆大,不像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父亲,凭着自己,硬是闯出了一条道。
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后来搬回了流光县,回来听说秦茜的婚期已定,就在三月后。
他本以为自己和秦茜这辈子没戏了,但总让他等到了那个机会。
秦茜的未婚夫死了。
待丧事了,他挑了个合适的时机上门求娶,却被一口拒绝。
之后秦茜父亲生意出了大的纰漏,他就像话本里的英雄,帮秦家渡过难关,秦茜父亲最终将秦茜许配给他。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可是秦茜是个冰山美人,她的温情全留给了死去的未婚夫。嫁给他之后,面对旁人温柔和善,笑意盈盈,唯独对他,冷淡如寒冰。
后来甚至还和周莹的傻瓜堂兄相谈甚欢,眉目传情。
就连腹中的孩子,他都说不清是谁的。
这辈子嫁给了他,便是他的女人。那山头雪再高雅,他都能摘下来,纵然不要,也断不会让旁人觊觎。
可这个女人不但心冷,心还狠,拿着一堆东西要去告发他,幸好被他及时发现。周莹说留着她是大患,周莹不说他也知道。
他爱了秦茜那么久,是秦茜自己,一点点赶走他,将他的爱燃烧殆尽。
一个心里眼里无他,甚至还要背叛他的女人,留着做什么?
那晚气血上涌,情绪激动之下,他掐死了她。
周莹信鬼神,说横死之人怨气极强,会报复,最好找个大师设法镇住,让她永世翻不了身,死后也缠不了人。
他点头同意,还将她的孩子同她钉到一个棺材。
可是谁能料到,秦茜能从镇魂之地逃出来,还附身在了徐婉身上。现在想起这半年多的朝朝暮暮,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喉咙发紧,狠狠攥住火把:“你究竟想做什么!”
外面的声音先是大笑,而后变得凄厉,声声泣血:“薛正!你不知道吧,你那晚根本没掐死我,我只是晕死了过去。我醒后是冰冷漆黑的棺材,身边还躺着我孩子的尸体,你可知我有多绝望!而你,你凭什么好好活着,坏事做尽,你凭什么好好活着!”
薛员外口干舌燥,声音尖利:“流光县之乱是你所为?你能害那么多条性命,你又凭什么说我!”
那声音顿了顿,忽然提高了音调:“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那些人都是因你而死!”
“今夜过后,你迟早落我手里。”
“你不想看一出好戏吗?我让你看个没见过的。”
有指甲刮过门框,在黑夜里格外惊悚刺耳,门外有个模糊的人影,接着那只手放到了门上,从轻轻的拍到最后疯狂急切的敲。
“薛正!这里是梦,你忘了?”
薛员外在屋内痛苦大叫,整整一年,他被秦茜缠了整整一年。
有苦说不出,只有无尽的折磨,将他一个不畏鬼怪之人,折磨得日日提心吊胆,疑神疑鬼。
良久的安静以后,外面忽然光芒大盛,人声鼎沸,热闹俨然如同过节。有道迷人的香气传了进来,他恍惚间听到爹在呼唤他:“正儿,正儿。”
还有娘责怪爹的声音:“正儿不想学,那就不学,你逼他作甚?”
小孩子口齿不清的喊:“爹爹,爹爹。”
周莹说:“旭儿都会叫爹爹了。”
最后秦茜说:“夫君,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那里,再也不会有那张血脸,还有挂在身上,鲜血淋漓的血婴!
薛员外举着火把,迷迷糊糊站了起来,一会笑一会哭的,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打开门跨出去的那瞬,天地全暗了,随着“哐啷”火把掉地的声音,万籁俱静,风吹过,唯剩一片残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