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熹摇摇头:“你在唱歌。”说罢又轻轻哼起一首小调。
鲛人精通音律,是天人两族远远不能相比的。
雏焘唱歌就如同天籁,奈何戚光盈对他的歌声并不十分动容,许是听多了的缘故,“昆山玉碎凤凰叫”也逐渐变成“对牛弹琴”。
追云熹的音质干净冷冽,但真论唱歌估计算鲛人里天赋最差的那档,他性格也不像爱唱歌的人。
可此刻他唱得异常认真,努力还原浮蝶的声音。
这首曲子追云熹肯定很熟悉,唱时神态都陶醉无比,趴在戚光盈肩膀上唱的越来越投入,但也渐渐小声起来,仿佛这歌声只存在于二人耳畔,不会再被其他人听到。
认出来这是哪首,戚光盈不自觉抚摸起他的头发,道:“是这首歌。每当我很伤心的时候,我会一边唱,一边给自己鼓励。”
停下吟唱,追云熹看向他:“你还告诉我,这是你母亲与父亲定情唱的歌,你从小听到大,是唯一会唱的歌。”
“这点也是真的。”
追云熹说道:“你看,其实你也没骗我太多。我承认我爱浮蝶是一见钟情,或许是喜欢她的容貌,或许是喜欢她假装出来的柔弱,但那……难道一点戚光盈的影子都没有吗。”
说罢,他翻身而起,手撑在戚光盈的枕头两边,黑长发像一道柔软纱帘倾洒下来,落在戚光盈脸上。
“小满。”追云熹轻声喊道。
戚光盈脖子上的那枚鲛珠光芒大盛,完全不受控制,随心而动,无法掩饰也没法装作不在意。
赶紧伸手捧起追云熹的脸,戚光盈道:“云,别这样。”
其实浮蝶并不总喊他“云”。
但追云熹最熟悉,也最喜欢与人接触的动作,就是让浮蝶捧着他的脸瞅了又瞅,看了又看。
浮蝶脸上会露出喜悦神色,追云熹确定那时她一定很爱自己,连鼻间的竹叶清香都还没散去,小蝶就情不自禁地凑过来在他脸上啄了几口。
微透雪肤上印着口红印记,追云熹想摸一摸上面的痕迹,却只摸到浮蝶的手背,脸红得更烫了。
浮蝶仍捧起他的脸在笑,最后连嘴唇也不肯放过,让他那永远色彩冷淡,仿佛血液都很少淌过的唇上,多出一抹樱桃初绽的红晕,像浮蝶常用来喝水的白瓷茶具。
他还曾嫉妒过水杯沿口处沾过芳唇些许,小气到自己都觉得恐怖。
后来却不记得有这档子事了,因为浮蝶可不会喝完水还对着白瓷茶具,眉眼弯弯又暧昧地喊道:“太子,我的小云太子。”
他听后心生无比欢喜,从未发现“小云”和“太子”两个词连在一起会如此可爱。
——
第二日清晨,当戚光盈睡眼惺忪起来,追云熹还在睡。
浓密长发全部摊开在玫瑰金色的丝绸被子上,但比起在畅园那极不踏实的睡态相比,追云熹这次睡得要更熟些。
戚光盈替他整理一下黏在锁骨的几根碎发,但没有叫醒他。
追云熹眼睛睁开一缕缝隙,而后自言自语道:“好熟悉的早晨,是梦醒了,还是梦没醒。”
说完,又陷入半睡半晕中。
戚光盈明白这两个月来追云熹没睡过一次好觉,也不忍心再去苛刻他参与早晨的行动。
戚光盈枕着手臂,趴在床边看了他许久,待察觉自己的嘴角都莫名上扬起来,戚光盈赶紧拍了拍脸冷静一下,打算先把里衬穿好。
余光触及北摄政王殿的那三幅肖像,戚光盈如梦方醒,手指在北摄政王的画像上摩挲一会儿,又鬼使神差看向一旁的人皇戚开。
画像上的戚开与追云熹虽为兄弟,但一人一海,样貌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一想到戚开结局的悲烈,以及追云熹如今的处境,戚光盈顿觉心慌难耐。
思虑再三,戚光盈走到桌前,找到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写了一份字条留给追云熹醒后:“女帝行踪要紧,我欲离开阵法潜入万福永寿宫探查,你醒来未见我踪影,勿忧。我若一直未归,也请暂留此地,等惠武太后接应。”
想了想,把惠武太后那行字划掉,重新写为:想尽一切手段,我都会来见你。
到了落款处,戚光盈斟酌再三,落了一个洒脱的“盈”字。又突发奇想,最后一笔画成个蝶形图案。
换上那件夜行服,尽可能对着镜子扮成昨日追云熹变成的模样,戚光盈本想去拿怒春侯,却找了半天也找不到,难道是被弄丢了?
追云熹并未与他言明雏焘夺走怒春侯一事,保险起见,戚光盈把昨日带来的“薄柿”和“九耀”一并放下。
万一遇到雏焘,见戚光盈手中拿着这两把剑,只会增添他的疑心。
一切妥当,戚光盈走到阵法入口处,掐动离开此地的诀窍。
他身形一晃,眼前场景不再是北摄政王殿,而是熟悉又恐怖的、一面面壁画笼罩起来的万福永寿宫。
刚回到现世,就听不远处的某座刚刚开启但又立马关上的阵法里,传来圣太后怒不可遏的吼声——
“你好了不起的手段,竟敢背着我做这种先斩后奏的大事,戚光盈和玉胧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卸掉摄政王的职务也亏你想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戚束月的圣旨下来,你娘我都差点气疯了。雏焘?你去哪儿?不孝子——明日我就召琼鸾回来助我,这兕方城的事,你也不要管了!”
其实听到这里,躲回去也已经晚了,雏焘的嗅觉之恐怖不用多说。
戚光盈立刻朝相反方向狂奔,在雏焘追上他之前,他必须能跑多远是多远,绝不能让雏焘发现北摄政王殿的所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