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但不是现在。”戚光盈语气舒缓,安慰道,“不要生气。”
淡如白梅花的唇微微开合,追云熹呼出一阵鸢尾气息:“我没那么小气,就是想知道原因。”
“崔曜的话尽管含糊,但我听得出戚家有难,甚至我和戚束月都有危险,我是皇子,也有应尽的责任。况且……雏焘虽然说卸下摄政王的职位要离开兕方城,但今早还在万福永寿宫听到圣太后跟他争执。”
追云熹冷冷地哼了一声:“雏焘卸下摄政王的说辞可信度不高,元焘操作几番就能逼着人皇收回成命,这是她常用的手段。”
“我听到一个人的名字。”戚光盈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只是不相熟,“圣太后要让琼鸾来兕方城帮她。”
这下轮到追云熹哑然,眉心紧锁:“神文海溶庭公主,琼鸾。”
戚光盈好奇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半玩笑半好奇道:“你认识她,听着还关系不浅。”
“是仇怨不浅。”
神文女帝元焘生育众多,除太子雏焘和四代人皇戚英持外,其余子女大多数都被淹没在这些同胞的名声之下。
但溶庭公主琼鸾例外,她艳名远播,光彩倾世,在雏焘没出世以前,琼鸾本为神文海内最有资格角逐储君之位的皇嗣。如今她也仅次太子雏焘之下,高居神文大元帅的重职。
鲛人族并非男子强壮女子孱弱的特征,是两者处于平衡之内,在力量方面不分伯仲。
男性拥有极致的爆发力,可在耐力上略逊女性一筹,尤其是大规模的持久战争中,女性战士更举足轻重。
琼鸾是个实打实的军事奇才,胜仗无数,颇有大将风范。
但比军事上的才华,琼鸾轻浮脾性才更为人乐道。
溶庭公主袅娜风流,诨号“溶庭魅女”。据说在她的媚眼如丝下,连火焰都甘愿融化成温柔春风的模样。
碰巧追云熹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至今约两百年前,圣太后元焘以神文女帝的身份御驾亲征,率大军侵占雷鸣海。
她的爱女琼鸾作为副将,凭一己之力策反了追云熹麾下的五名得力将领,把美人计用的出神入化,追云熹屡遭背叛,那一战因此打得异常艰辛。
原本他看准时机将元焘打成重伤,本欲乘胜追击,奈何琼鸾早就引诱了他昔日的部下们,且摸透雷鸣海地势,设下埋伏将追云熹生擒。
局势反转在即,奈何公主为人处事轻佻傲慢,让追云熹抓到机会挣开陷阱,在神文海大营内大开杀戒。
琼鸾大怒,上前欲再擒。
在二人激斗过程中,追云熹毫无怜香惜玉的雅兴,用魔剑在她肩头狠狠刺了一道,剑锋又猛烈往琼鸾脸上一拍,这下不仅在她晶莹似荔枝冻的膀臂留下一道血疤,那副美人面孔也被魔剑鳞片刮伤不轻。
若不算戚光盈当年假扮的浮蝶,琼鸾应是他这生平见过女子里,最配得上冠绝天下一词。
银发若明镜,却配着一双鸽血红的流彩明眸,瑰丽之余尚有一股豪情。艳如玫瑰,身似爱火,难怪人人都肯为她死心塌地。
如此自恃美貌的人,当然对身上每寸肌肤都爱惜非凡。
追云熹那一剑令她破相,两人从此结下不小的梁子。
这二百年间,追云熹在雷鸣海里隔绝清修,也时不时无意听到某些琼鸾对他的言语攻击,其中不乏荒唐轻浮的言辞,各种污/秽追云熹只听过一次便皱着眉让人不必再报,省得扰人耳净。
她也要来兕方城?
追云熹放心不下道:“雏焘虽傲慢,但他好颜面讲规矩。那女人却是半点道理都不听,疯起来什么胡话都敢说,什么荒唐事也敢做。她是上过战场的军人,人命在她眼里更不值钱,我怎能让你在兕方城对上她?”
见他关切模样,戚光盈顿觉哭笑不得,哄道:“说得我也太脆弱了。虽不是你和雏焘这等级别的对手,但人族前三我总能排得上,一般人想伤我也不容易。”
“不是。”追云熹想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说辞,“总而言之,别去招惹她。她说话就当没听见,别往心里去。”
“好,我记下了。”
“千万不能被她魅惑,很危险。”
戚光盈笑道:“看来她很漂亮。”
“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美。”
戚光盈揉着眉心,淡淡一笑:“可惜我眼睛太小,只够看一个人。”
追云熹认真回答:“不,你的眼睛很大,但再大也只能看我。”
“好霸道的摄政王殿下,不过我也愿意遵命。”
临行前,戚光盈替追云熹把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重新整理好。
在三界传言里冷酷无情的雷鸣太子,此刻就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温顺且听话。
等到戚光盈的手慢慢上移替他整理衣领,追云熹这才动了一下,脸颊不断蹭在戚光盈手背上,歪头注视着眼前这个人。
想把戚光盈的样子印在脑海中,哪怕一刻都不愿忘记。
日渐黄昏,梧桐树影落在戚光盈一丝不苟的眼睛里。
戚光盈睫毛微微垂下,就连眼珠变成透明干净的浅棕色,虽然嘴唇生得柔美红润,没表情时嘴角也会轻微上扬,可严肃认真的表情,又让他多出一份突破这身阴柔皮囊的坚毅感。
直至一阵风吹过,把戚光盈的长发吹乱,他不得不分出一只手先把长发撩到耳后。
追云熹竟有点嫉妒风可以时刻吹在他身上。
一切整理妥当,当那双手从追云熹领口离开时,追云熹终究没忍住,上前捧着戚光盈的脸亲了一下。
本想浅尝即可,没料亲完后戚光盈竟主动回吻一个过去,亲得满脸通红才松开。
临别在即,心中却万分不舍。
戚光盈回头望向兕方城,首次对故乡生出一种陌生心情,颈间鲛珠又在发烫,不经意间去摸了摸。
零碎的彩色片段正被唤醒,令戚光盈茫然:仿佛他在兕方城曾经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在褪色,真正的悲欢并不在这里,而是系在身边这人的身上。
戚光盈心想:前路无常,明日或生或逝,我都不清楚。回到兕方城后要迎接的狂风暴雨,也不在我的掌控。
所以好怕离别,好怕这是最后一次。
在这种惊怕情绪下,戚光盈猛然鼓足勇气。
五指紧紧攥住那枚鲛珠,语气越急促,就越藏不住无尽的不舍思念:“无论你在哪,我相信我都能靠这枚鲛珠找到你,因为它已指引我无数次了。”
用手轻碰被咬伤的嘴唇,追云熹像是对戚光盈给他标记的这处小小咬痕很是满意。
他始终都很信任戚光盈,从来没有一刻怀疑:“嗯,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