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生有犬齿,稍稍用力咬人就会咬出两个轻凹下去的齿痕,戚光盈眯着眼睛,摸了摸被他咬过的地方,又道:“原来刚刚是坏心眼,现在才是下马威。”
因血契的缘故,追云熹的脸上也浮出两枚齿痕来,说道:“既然坏心眼没成功,下马威总得有点起效。”
“但下马威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戚光盈无奈地纵容他的偶尔淘气,伸手帮忙将那两个小牙痕揉平,他又想到另一件要紧事:“挟浪谷的虚诞异兽长得酷似伏龙离蛇,你怎会变成那副样子?”
“说来话长。”追云熹面不改色,“你知道,我得和你躺在一起,看着你的脸才能好好讲。”
戚光盈问他:“这算不算是故技重施?”
“是黔驴技穷。”本以为被拆穿后,追云熹多少会有点羞赧或不好意思,却不料在雷鸣海里,他仿佛就变了个人,他抬首轻笑,坦然自若道,“我就这点手段,全看你要不要信了。”
“那我算被你抓到了把柄。”戚光盈假装叹道,“无论你用多少次,我都会上当。”
追云熹心满意足,没再过多接话。他的寝衣腰带方才被解开,但也懒得去重新系好,就顺手将滑落的领口重新拉回肩膀上。
追云熹起身,便牵手将戚光盈从巨蚌中拉起,带着他来到那张云母白玉为材质,鲛绡盖满的床榻边。
烟风屿里白烟缭绕,时间长了,海底宫殿的陈设上也落满水雾清尘。
自从追云熹将烟风屿从神文海手中夺回,尽管侍从数量和原先相比大不如前,但要人打扫这间宫殿却不是什么难事,可他私欲极重,不想让任何人去碰当初和浮蝶同床共枕的床榻,宁愿亲力亲为。
怒春侯和魔剑,此刻正安安静静并列一起,躺在床上。
两把剑都为红黑色,但其中一把极致典雅,剑柄都乃最珍贵的神文海胭脂血贝精心雕刻制成,上面花开万瞬,永不凋谢;另一把则生得其貌不扬,毒刺青筋布满剑身,半肉半铁包裹融合,在海中仿佛就有了呼吸,鳞片翕动时而张开,时而闭阖。
追云熹望着挂在墙上那副署名浮蝶的书法著作,而后淡淡一笑,仔仔细细将怒春侯剑还给戚光盈:“先拿好。”
说罢,追云熹又将魔剑不在意地随手扫在地上,笨拙又认真地开始将床铺换新。
拿回怒春侯,戚光盈神色微动,将玉胧熹交给他的金镯和无尘面摘下来,小心递到追云熹面前,等对方接过去后,他也一边帮忙整理,说道:“这是女帝托我转交给你的。”
最初追云熹很是漠然,仿佛并不关心这些东西,否则也不会任由它们一直戴在戚光盈身上也不取回。
直至戚光盈亲手送上,追云熹冷漠忽然消融,认认真真翻看一会儿后,却选择将它们尘封在玉床旁边的抽屉之中,小心珍藏起来。完全不把它们当成是天下至宝,更没有要拿出去呼风唤雨,极尽能事的半点心情。
戚光盈困惑道:“就放在这里?”
“对。”追云熹耐心解释道:“我本来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武尊送的也好、女帝赠予也罢,我都不在意,离开兕方城,无尘面与我而言再无用处,法杖也并非擅长的武器,我只会用剑。可想到这是你跋山涉水,履行承诺带到我身边的,一时又觉这些东西价值无双,必须好好保管。”
这令戚光盈不由得心间一震,不必多问,也一下明了追云熹为何会把怒春侯奉若上宾,摆在床上。
这下,戚光盈算是彻底明白追云熹那份爱屋及乌的心意。他本以为追云熹会十分讨厌这把剑,原是自己过于心思狭隘。他跟追云熹接触的短短几日里,用过的剑却着实不少:浑脱、薄柿、九耀、决绝,但没有任何一把,能比从小用到大的怒春侯更加趁手,这也是戚光盈离开兕方城前百般踌躇,最终选择带上此剑的原因。
北渊之旅,绝非轻松,只有握着怒春侯,戚光盈方能尽情施展出自己的十成本事,无论是四十八式的怒雨剑法,还是模仿老师的那招龙落,全靠与此剑的默契。
追云熹剑术绝顶,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缘故?哪怕此剑是仇敌所赠,他也能做到珍视异常。
并非爱剑,而是惜人。
等床上重新理好,他便依着追云熹的要求躺上去。
戚光盈刚躺上去,就在这层被子上闻到一丝熟悉气味:在竹叶清苦气味中,蜜瓜甜香似有似无,这是戚光盈从小到大唯一会用的香,而这张床上却被这类香料浸透许久。
他恍然若梦,抬手看着蓬软鲛绡从指间滑落,这张床毫无疑问正是曾经他假扮浮蝶时日日安寝的地方。
追云熹也凑上来,黑色寝衣开了一半,衣衫里发出鳞片蹭在丝绸上摩挲作响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轻声呢喃戚光盈的小名,试着在这张床上改口,反复提醒自己:“小满……嗯,是小满。”
戚光盈默默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倾身上前,主动吻了他一下。
追云熹惊得睁开眼睛,眼神茫然却又欣喜异常。
等戚光盈结束这个吻后,他才用手指轻轻滑过戚光盈的眉眼,一路往下,沿着鼻梁走势,最后停在湿漉漉的唇上,道:“三个月不见,你变好看了,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