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上海,天气中有着它特殊的潮湿和闷热。这种天气并没有丝毫影响到祎卉认识新环境交新朋友的热情。她甚至于没有机会去品尝思念的滋味,便拜托对面寝室的学姐买了一辆会一路欢歌的二手车。
马阳和吴祎卉成了很好的伙伴,她们性格相仿,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祎卉把马阳带在车后座上,看遍了校园。
她们爱上了校园里的那个古色古香的大礼堂,爱上了快活林,爱上了礼堂正门前的那块大草坪,爱上了校园中的一草一木,爱上了只有到天黑才会出来的校门口没牙老太小推车里的粉丝汤……
她们爱上了席慕容的作品,她们爱上了操场打球而且可以随时加入的气氛,她们爱上了早晨六点树木扶疏的校园里三三两两念外语的校友,她们爱上了用武打小说举例的教授……
随着新生活的转入正轨,一切的兴奋,像燃放过后的礼花所留下的烟雾那样淡淡的散开,漫长的思念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曾经的那些,依然清晰而深刻。
这天晚上下了选修课以后,祎卉一个人站在水房的大镜子前呆呆的发愣。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伸了脖子过去,在留有斑斑点点牙膏和肥皂痕迹的镜子上大大的呵了口气,顺手用秀气的指甲尖在雾气上面画了一株兰花。脑子里,席慕容写的文字就这么轻悄悄的飘了过来——其实,我喜欢的不仅是那一朵花,而是伴随着那一朵花同时出现的所有的记忆,我喜欢的甚至也许不是眼前的大自然,而是大自然在我心里所唤起的那一种心情。今天,我从朋友那里听到了一句使我动心的话,他说:“友谊和花香一样,还是淡一点的比较好,越淡的香气越使人依恋,也越能持久。”可是,友谊可以像花香,但是爱情呢?爱情要像什么?
祎卉叹口气,是啊,友谊像花香淡一点好,所以你都没有一次会想起我,没有一次会想起来找我吗?
祎卉继续盯着自己画的兰花逐渐的滴下泪来,她继续发着呆。从夏末到初冬,在镜子里看,才发现自己的变化还真不小。短短的运动头已经长及脖子。长这么大,祎卉的头发一次都没有长过耳朵,之所以要留起头发,或者是因为自己没什么就渴望什么的心理在作祟吧,看着刘蓓一头光滑乌黑的长发在眼前飘来飘去,充满了气质和韵味,祎卉开始渴望起那种淑女的味道。
楼道里传来两个女生的尖叫和打闹声,吴祎卉微微皱了皱眉,好吵啊。可能是那个叫席慕容的作家,有着绘画的背景,所以她的文字很容易被接受,同时,这些文字也确实给吴祎卉带来了很多的思考。
可以说,这个身兼作家和画家双重身份的人,让吴祎卉开始用一个成年人的眼光品味生命。也可以说,是这些文字混杂着吴祎卉抛不下的高中阶段和浓浓的思念共同促成了祎卉的成熟。
但是,这种改变是吴祎卉自己并未察觉的。她只是简单的觉得,自己的审美观在发生变化。从她决定留长发开始,随着头发的逐渐变长,她惟一感觉到的,只有自己比起以前念中学时安静了许多,有好几次,甚至于是一下子想要说的话,最终居然没有说出来。
以前自己绝对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要是以前的弟兄们知道吴祎卉话说得少了,会不会笑死。但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聚在一起呢?
大家看来都挺忙的。除了李嘉琨每周有一封信准时而至以外,连淑颖也只是在开学时来了一封信。除了报平安外,她也提到,自己和很多人都没有联系,只有跟沈翔通通信。她信上还说,沈翔说是很思念同学们……
沈翔,很思念同学们?得了吧,从开学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见都。他会思念同学们?哪儿来的“们”?只是思念林淑颖吧。属于自己和沈翔的,其实除了同学友谊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祎卉忍不住又想起席慕容的另一句话:太多的人喜欢把一切都分成段落,每一个段落都要斩钉截铁地宣告落幕。而世间有多少无法落幕的盼望,有多少关注多少心思在幕落之后也不会休止。
自己对沈翔,就算是无法落幕的盼望吗?
吴祎卉捧着水盆,推开寝室的门,宋燕萍睁大了眼睛问:“我就觉得你在水房,叫你半天,你没听见?”
“啊?没有,有事找我?”
“我不知道,传呼叫你,说下面有人找你。叫你半天,又没人答应,我以为你端着脸盆,上哪儿聊天去了。”
“谁找我?”
“不知道,肯定是个男的,要不就找上来了。”
“噢。我估计是咱们系宣传部长,我上次就跟他说了,不参加出板报,他还找我。讨厌。”
“你的国画和毛笔字那么好,为什么不愿意参加呢?”
“我要学着对出黑板报那个段落,斩钉截铁地宣告落幕。”祎卉故意文绉绉的扯道,她实在不想说因为在板报的事情中汇聚了太多让她忘不了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