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说话的，却是梁星渡。

“不用麻烦陈阿姨了，爸妈平时给我们的零花钱很多，我们有什么想要的，会自己买。”

梁佳暮松了口气，连忙附和：“是啊是啊，谢谢陈阿姨的好意，爸妈给的零花钱根本花不完，我经常出去看演唱会，追星，买周边，和朋友长途旅行，从来不担心钱包空空。阿姨您有这个钱，还是留给您孩子吧，我觉得他应该会更需要。”

陈女士面色苍白，喝了一口饮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的是，我会的。”

今晚上的这顿饭，好像每个人吃的都不开心，梁佳暮有很深的感触，她全程观察了在座的每一个人。梁爸埋头喝酒，偶尔会说一些充满暗示意味的话，每当这个时候，陈阿姨的脸色就会更难堪一分。梁妈沉默吃菜，连平日最注重的礼节都没有那么在意了，彷佛有沉甸甸的心事。梁星渡没吃几口，撑着下巴，目光凝在陈阿姨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阿姨偶尔会问她一些生活方面的事情，比如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甚至还问了她喜欢哪个男明星。

她回答得很真切，完全没有多想，喜欢草莓蛋糕，喜欢粉色和鹅黄色，喜欢荧幕上阳光小狗人设的波罗琪。

饭局结束之际，梁爸去开车，梁妈去结账。天下聚和门口，凉风吹袭，陈阿姨紧紧拥抱住她，眼中似有泪光：“乖暮暮，我真的好想你。”

“陈阿姨？”梁佳暮看不见陈女士此刻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对方发自内心的温柔。

“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记住了，下次再见的时候，阿姨一定会全都买给你。”陈女士吸了吸鼻子，松开梁佳暮的时候，梁佳暮已经看不见她眼中的泪花了。

梁佳暮有些不知所措，敏锐的感知发现了对方情绪的波动，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是幸好，陈女士打的车到了，她最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说：“我们一定会重逢的。”

风鼓动女人的衣摆，抹去了她上车的影子。

直到月色皎洁，夜幕无边，梁佳暮才缓缓听清了自己的心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女人很不一样。

虽然爸妈说那是他们的远房亲戚，但并没有要求他们用亲戚之间的称呼，而是让他们喊陈阿姨。

一个很有距离的称呼，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真是搞不懂。

梁星渡望向她：“怎么了？”

梁佳暮保持着侦探姿势，摩挲下巴：“是不是只有长大了才能明白大人们的想法？”

梁星渡若有似无笑了声：“你的话，不确定。”

梁佳暮举起拳头作势要揍他：“梁星渡，我劝你别惹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梁星渡却转移了话题：“你的名字出自情诗，爸妈也是担心你这娇纵的性子，以后嫁不出去吧。”

这还是梁星渡第一次揶揄她，梁佳暮恼红脸，凑上前暗暗掐他腰肉：“关你什么事？我嫁不嫁得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还担心你这怪性格以后娶不到老婆呢！”

“如果我娶不到呢？”梁星渡蓦地握住她作乱的手。

“我有什么办法？就像你说的，我可能会嫁不出去，我有什么经验能传授给您呀？”梁佳暮挣开梁星渡，气呼呼地叉腰。真是的，每次说话都要被梁星渡气死。

“你不是担心我吗？”

“谁担心你了！”

“可是我担心你。”

“什、什么？”

梁佳暮被梁星渡突然冒出的话狠狠吓了一跳，这就等于黄鼠狼突然给鸡拜年，把没安好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她干巴巴地问：“你担心我什么呀？我嫁不出去，你应该很高兴吧？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看我笑话了，对不对？”

“梁佳暮，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梁星渡神色晦暗，像藏在昏暗夜色中的画卷，探近时，是模糊的，远观时，同样不真切：“我从来不希望你过得不好，假如有一天，你离开熟悉的城市，离开熟悉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学会快速适应。”

梁佳暮很想捂住发烫的耳朵屏蔽掉梁星渡的声音，可梁星渡的声音总是透过指缝溜进来，她只得认命松开手：“我不会远嫁的，我舍不得爸爸妈妈。”

“远嫁？”梁星渡喉结动了一下，有笑不经意流露，他抬头望天，语气轻缓：“我还没有想到那么远的以后，你也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那你到底在说什么嘛？我为什么会去陌生的城市啊？我是爸妈的孩子，我从小生活在极枫市，我喜欢这里火红的枫叶，我喜欢春天初融的冰河，我想要一辈子待在这里，才不去江阳那座大城市。就算以后大学毕业，我也会留在极枫市工作，给爸妈养老。”梁佳暮都被梁星渡给说哭了，她一想到自己以后会脱离爸妈温暖的怀抱去遥远陌生的城市，她就害怕得想哭。

听朋友说，离家的孩子总是倍受欺负，有苦说不出，委屈全得咽到肚子里。

光是想想，就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