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卿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的兔子拖鞋,一看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连吊牌都还没拆下来:“暮暮,喜欢吗?”
“……嗯。”梁佳暮闷声道。
“喜欢就好,芳子奶奶,先去做饭吧。”陈丽卿对那老人颔首道:“记得不要做太辣了。”
“是的夫人。”
老佣人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大概是怕她吃不习惯,做的都是本国菜系。现在的时间接近六点,也快到开饭的时间了,很多菜品是提前准备的,不久便飘出了饭菜的香味。
“远雅,把你的游戏机给暮暮姐姐玩。”陈丽卿轻轻拍了拍拓也远雅的后脑勺:“要懂得分享。”
拓也远雅瞥了梁佳暮一眼:“她这么大了还爱玩儿游戏吗?妈妈你不要胡说了。”
陈丽卿无奈地看向梁佳暮:“暮暮,会不会有点无聊啊?要不要看一会儿电视?”
“好。”
梁佳暮坐在沙发上,随意播放了一个综艺节目。
陈丽卿帮她开了电视便到厨房帮忙了。
客厅里此时只剩下半发呆的梁佳暮和捧着游戏机闯关的拓也远雅。
不一会儿,游戏机最终大BOSS被骑士终结,拓也远雅开始觉得游戏机也没意思了。他把游戏机丢到沙发另一边,目光落在电视机上,突然,他出声道:“这些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的兴趣怎么这么无聊?”
“谁说无聊的,明明他们几个相处很有意思啊。”梁佳暮立即反驳。
拓也远雅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有意思吗?长得又不好看。”
“……”饶是梁佳暮在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难道你会因为面包不好看就不吃吗?假如它很美味。”
“不吃,丑的东西一般都难吃。”
听到这句话,梁佳暮彻底明白了,原来拓也远雅是隐形颜控,不禁有些为这个小弟弟的未来感到担忧,可能这个家伙不找到像明星一样的女人是不会结婚的。
“喂,你叫什么名字?”
梁佳暮不喜欢小孩儿,尤其不喜欢没礼貌的小孩儿,她在家里都是称王称霸的混世魔王角色,出来怎么甘愿被人喊‘喂’呢?
于是她没搭理他。
不巧,拓也远雅也在家里担任着这样的角色,梁佳暮还是第一个敢这么无视她的人,他立马来了劲儿,坐到梁佳暮身边撑着下巴看她:“喂,听我妈妈说你要到我们家住?你是没有自己的家吗?”
闻言,梁佳暮明显怔了一下,她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们说你以后要当我姐姐,你自己的爸妈呢?为什么要抢别人的父母?”
拓也远雅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出了这句伤人至极的话。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到从出生起便一直待在亲生父母身边。
有的孩子一年到头见不着父母一面,有的孩子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有的孩子从来没被父母爱过。
可这从来不是无辜孩子的错。
“我什么时候要抢你父母了?”有些时候,气急的梁佳暮会丧失反驳的能力,譬如此时此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懂得恼怒证明自己有爸爸妈妈:“我要是没有爸妈我怎么长这么大的?你以为我稀罕你家吗?分明是你妈求着我来的。”
她说的这一番话拓也远雅明显不信:“你在骗人吧,真是撒谎精,长这么大了也会满嘴胡话吗?我们家很有钱,每个小孩儿都羡慕我,他们想要成为我的兄弟或者姊妹,因为他们父母无能,给不了他们想要的生活条件,你也是这样吧?”
小孩将这番话说出口的时候,表现得理所当然,彷佛他对梁佳暮这种人已经见怪不怪。生活中,接近他的人,无非都是因为他的样貌和家世,每一个喊着拓也君的同龄人,总是渴望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对方对她的印象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扭转的,梁佳暮也没有那个兴趣和一个小屁孩斗嘴,只是有些话听到依然会觉得很刺耳,让她惶恐自己如果真的来到陈丽卿家里生活,一定有挥之不散的阴霾笼罩茫茫未知的前路。
因为此刻就有一个人在提醒她,这是陈丽卿设下的陷阱。
她不得不信。
“喂,你发什么呆?被我说中了吧。”
梁佳暮望向得意的小孩儿,冷不伶仃留下一句:“像你这样讨厌的小孩,如果有人愿意成为你的家人,一定是因为愚蠢。”
“什么?”拓也远雅愣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他站起身走到梁佳暮面前,眼神变得很危险:“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恶劣,吃主人家的饭还要侮辱主人,果然没有父母教育,道德沦丧。”
“拓也远雅!”梁佳暮最先记住的,是这个小孩儿特别的名字,其次便是他这双生人勿近的眼睛,她发誓,这一刻,她讨厌极了这个人,绝不想要和他成为家人:“我根本不想要出现在这里,也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妈。如果你讨厌我,你应该喊我滚出这里,并且央求宠爱你的母亲再也不要来打扰我!”
像是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量惊吓到了般,拓也远雅后退了半步,条件反射地高高扬起了手,甩给了梁佳暮一个巴掌。他的力道不轻,打在脸上红了一整片,几根手指印子突兀浮现,这一记耳光,扇碎的是梁佳暮脆弱内心的最后一丝防线。
她出现在这里,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意外。
她是陌生人,不属于这个家,不是他们的一份子,这个小孩儿有家人,有宠爱他的母亲和芳子奶奶,还有一位她素未谋面却深知极有钱的男人,终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家庭,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四口,而她,充其量只是陈丽卿的过往,甚至是丑闻。
“从来没人打过我。”梁佳暮侧着脸,眼睫轻轻颤动,宛如被暴雨拍断翅翼的蝴蝶,她眼睛中流露出罕见的脆弱,带着些许茫然失措,声音哽咽:“拓也远雅,即便有一天我真的不得不和你共住同一个屋檐下,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你一定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拓也远雅垂下手站在原地,目光尾随着梁佳暮躲进卫生间。
他指尖发麻,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背过身时,他脸上只剩下懊悔。
卫生间的灯是冷白色,墙壁也是冷冰冰的,梁佳暮坐在冰凉的地上,疯狂给梁星渡发短信,乞求对方来带她回去。
她一连发了十几条,屏幕那头却无人响应。
不得已之下,她拨打了梁星渡的电话。
“嘟嘟嘟。”长久的铃声变成无人接听,她不死心又打了一个过去,依旧如此。
梁星渡是在第三个电话时接通的,在她即将心如死灰的时候。
“怎么了?”
随着电话接通,传来的还有锅铲翻动的声音,想来这个点应该在厨房里做饭。
梁佳暮心里好受了许多,至少对方不是因为烦她才不接的电话。
“哥,你能不能带我回去?”
她不喜欢叫他哥,可每当她有求于他的时候,又会情不自禁喊他哥,彷佛这样,对方就会介于某种情感或者责任,而无法对她的请求视而不见。
这是一种绑架,也是梁佳暮面对梁星渡时唯一的有效手段。
梁星渡没有叫她暮暮,也没有停下翻炒的动作认真听她说话:“梁佳暮,要学会忍耐。”
如果没有厨房嘈杂声音的影响,或是再认真聆听一下,他理应听得到她的哭腔。
他那时以为,梁佳暮只是觉得无聊了,但无聊是可以蹉跎的,只需要再待上几个小时,他就可以来接她回家了。
“但我一刻都忍不下去了。”梁佳暮小心翼翼地捏着手机,生怕对面挂掉电话:“哥,我求你了,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就耽误你一小会儿时间好不好?等我回去我帮你做饭,我学打下手好不好?”
每一句话,都是乞求,她放低了姿态,企图得到梁星渡的体谅,她尽力忍住嚎啕大哭的渴望,希望自己的话能更清晰传入梁星渡的耳朵里。
这个时候的梁星渡,被她当成了解脱炼狱的救赎,她甚至卑微地想,如果他一口应下,她会一辈子对他好,绝不还嘴,绝不做任何让他头疼的事情,如果他讨厌她,她可以躲得远远的,大学之后就去别的城市,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梁星渡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博弈溃败之际,最后的一枚棋子。
也是能力挽狂澜的最关键的那枚。
至始至终,她都是这么想的。
可惜,她应该正视自己的眼光,火眼金睛的人都有看错的那一天,更遑论她。
她从来摸不清人心,结局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