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鸟版扩音机。”拓也远雅阴恻恻磨着牙:“姐,这鸟该炖了。”
“以后指不定给小偷开门通风报信呢。”
梁佳暮瞪了他一眼,切了块牛肉到他盘子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跟一只傻鸟计较什么。”
绿绿飞到拓也远雅桌前,啄他的指根:“傻鸟!傻鸟!傻鸟!”
拓也远雅这才笑出声:“自己骂自己。”
绿绿梗着脖子瞧他,不明白他在幸灾乐祸什么。
许是来途受了风凉,陈丽卿喉咙发痒,朝外咳嗽了几声。
梁佳暮放下刀叉准备起身给她找药,被陈丽卿摇头制止了。
“不碍事,有点小风寒罢了。”陈丽卿用手帕擦了擦嘴:“不过暮暮,妈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陈丽卿面色凝重,从桌下拿出手机,昏暗的屏幕光泽里,有一张病房照片。
宽敞的房间,沙发和桌面摆放了水果和鲜花,如果不是雪白的床单和悬挂的输液架,恐怕会让人以为这是一间普通的房间。
梁佳暮从小进过许多次医院,对照片里的布局再熟悉不过。
就连病床上瘦得不成人形的人,她也莫名感到熟悉。
“是你的养母,郭沛沛。”
女儿的名字,是郭沛沛辗转床榻时精心挑选的。陈丽卿从来不否认养母对于女儿的意义,如果没有郭沛沛,她也不可能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
于她来说,郭沛沛是恩人一般的存在。她不会自私到,藏着女儿不让她回去见病重的养母。她也生过病,明白生病的时候,最希望的便是儿女在身边体贴照顾。
“她得了肝癌,末期。”
说出真相,也许会让女儿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告诉她。
但陈丽卿最后的私心是,想要和女儿过完这个圣诞节。
她不是故意一直隐瞒,郭沛沛得癌症,也是不久前才查出来的。这些日子,她心里备受煎熬,一方面,怕告诉女儿后,女儿伤心难过,一方面,又怕自己说得太晚,女儿来不及见养母最后一面。
然而女儿的表现,平静到让她也吃了一惊。
梁佳暮坐回原位,低头切割着鸡蛋酥脆的表面:“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破碎溢出的鸡蛋液,与培根交融在一起,缠绵到无法分开。
“一个月前。”
郭沛沛生日那天。
“姐,妈也是怕你担心才没说,你学业紧张,教授一直卡着你们的结业报告,我们只希望期末考你能顺利结束。”拓也远雅握住梁佳暮的手,似乎是担心她情绪激动,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你还有半年就可以回来了……”
“但她坚持不到那么久不是吗?”梁佳暮反握住拓也远雅的手:“没关系,我没有怪妈。”
手背是温凉的,好像体温在逐渐消失,拓也远雅猛然抬头,错以为梁佳暮在哭。
但他恍惚想起,已经多久没见过梁佳暮掉眼泪了。
初见面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见到梁佳暮哭,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要回去吗?”李齐云看向她:“回去的话,这里我来收拾,我比赛结束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我帮你守着这儿,照顾绿绿。”
梁佳暮点头:“谢谢。”
转而,她松开了拓也远雅的手:“小雅,帮我也订一张机票吧,我和你们一起回国。”
拓也远雅急了:“姐,你的学业……”
还未说完,他被陈丽卿拉住。
陈丽卿冲他摇头:“她毕竟是你姐的养母,这之间隔着十年的情分,如果没有她,你又如何和你姐重逢?于情于理,她应该回去,也必须回去。”
这顿饭吃起来也没有刚开始的气氛热烈,每个人心事各异,一时间陷入沉默。
傍晚,一家人穿着加厚的冬装在院子里装饰小松树。
绿绿窝在梁佳暮毛茸茸的帽子里,睁着小黑豆眼睛好奇地看着雪景。
“决定好了吗?”
手机里,宣委备注忽而变幻成‘正在输入中...’
梁佳暮抬头,拓也远雅正满脸不耐烦地给李齐云递东西,李齐云研究LED灯怎么挂好看。
“哎,你得往下缠!”拓也远雅指点江山:“李齐云,你过了多少次圣诞节了,到底有没有经验啊,该不会每次都是我姐在干苦力吧?”
“往下吗?我这儿看得不是很清楚。”李齐云乖乖往下移了几分:“这样呢?”
“哎,再往下点!”
她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已经买了后天的飞机票。”
要暂时离开敖德萨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能见面了,暮暮,六年了。”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六年了。”
往事如尘,遗忘时在角落毫不起眼,回首望去时铺天盖地,席卷不停。
被抛下的人,抛下的物,再次缓缓聚在眼前。
其中,
就有那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