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怀抱比她的劝慰更快一步到达——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梁星渡已经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禁锢在她后背的手指一根根收紧,仿佛要深深嵌进血肉里。
耳边,是温热的呼吸和充满遗憾的喃喃低语。
“我还没有和她说,我很幸福。也没有来得及跟她承诺会照顾好你,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带有温度的泪水砸进她的后颈,皮肤像是被灼烫般,刺痛了沉眠已久的神经,竟也牵扯到了她的心脏。
刻意忽略内心的苦涩,梁佳暮咬着唇,企图推开梁星渡,可她越用力,对方的手臂就会锢得越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出入病院的人们偷偷看向惹眼的他们,纷纷窃窃私语低头走过。
有人说他们疯了,也有人说他们中了无药可救的毒。
不过说什么都没关系,外人的眼光,梁佳暮早已不像当年那么在意。
此时此刻,她和梁星渡只是一对失去至亲的可怜人,在痛苦同一件事而已。
不用多言,只凭借他们的反应,梁佳暮就猜到了,养母刚刚逝世了。
连最后一面都舍不得让他们这些孩子看见。因为她舍不得他们难过,才独自悄悄离世。
至死,也习惯周全,充满顾虑。
梁星渡的声音沙哑潮湿:“抱歉暮暮,我不该和你说那些,你现在也很难过。”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连自己在她面前罕见失态都觉得万分该死。
梁佳暮没有继续挣扎,任由他抱着。她站在原地,呼吸间全是梁星渡的味道,熟悉又温暖,让人充满怀念。
她默默地想,他重要的人又走了一个,可现实不该是这样,被上天眷顾的人为什么要遭遇亲人离世的痛。
如果梁星渡真正是天之骄子,又为什么会从小父母双亡,彷佛天生就被烙下了孤独终老的克星印记。
这是不对的。
分明她才是不被眷顾的那个可怜人。
可他怎么看起来比她还要痛苦?
不明白,命运就是这样难以捉摸的东西。
人一辈子都无法参透。
最终……
他们重新回到了病房。
养母的后事还需要商量,从医院接走遗体再到殡仪馆静置,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唁。
他们所有人都忙了一夜,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路过的道士看见他们一身打扮,边走边摇头:“喜丧相撞,亡者不宁,生者不幸。”
他冲梁佳暮可惜地砸砸嘴:“可惜啰,你们的婚姻注定坎坷曲折,不会有好结果的。”
梁佳暮忙了一晚上,脸色有些憔悴,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听见有人说风凉话,她与那道士对视,心中火气越甚,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你也许说对了,我根本没想过要开花结果,但如果能砸了你的饭碗,我不介意试试。”
那道士听后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于是便道:“那我们走着瞧。”
说完便摇着扇子晃悠悠走了。
这几天,梁佳暮该流的泪都流干了,再过伤心也哭不出来了。
姗姗来迟的亲戚看见她,指着她脸骂她狼心狗肺,多年不归现在回来假惺惺,整个一副虚伪嘴脸。
还说她养母去世她一滴泪未流,铁石心肠,污秽肮脏。
梁星渡冷下脸制止了那些人,他们便骂骂咧咧走了,言语中充斥着对梁佳暮的批判。
他走到她身边安慰道:“不要在意他们说的话,他们一无所知。”
梁佳暮表现得十分无所谓:“他们说得对,我没什么好反驳的。”
良久,梁星渡轻声说:“暮暮,没有人怪过你。”
她选择缄默不言。
七日后,养母火化海葬。
码头船笛声不断,海鸥盘旋。
轮船上摆满了新鲜的花,是梁佳暮亲自挑选的。
怀中捧着黑白遗照,她单手扶着栏杆眺望远方。
“妈妈,这里的风景很美对吧。”
“有这么多鸥鸟陪你,你一定不会孤单了吧。”
一如小时候与母亲咬耳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