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苍的耳朵快被骂出了茧子,在推搡她进了宫战的书房,便退到了门外。就在关门的一瞬,他忽见自己手腕处的伤,不知何时被上了药膏,阵阵清凉,十分舒适。他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清瘦的澜婴,浅笑着将门关严。
留下来的澜婴,立在书房中跟宫战,相顾无言。
宫战看上去很年轻,身形高挑,颀长如松,并不白晳的面庞上有着星辰般的棕色眼眸,像极了净透的琥珀。特别是说话间不经意露出的两颗瓷白色的小虎牙,给稳重之中平添了几分稚气。与传闻中高大威猛的粗粝糙汉形象完全不一样。
只是这一习黑色常服衬着孤傲,内敛,不怒而自威。虽器宇轩昂,英武不凡,成熟且沉郁,时而闪现着光风霁月,虽并不让人害怕,但也不太想跟他亲近。
澜婴收回目光,开始东张西望,发现书桌上竟摆着海柳秘盒跟修复完好的少焉。她大喜,便伸手去取。谁知宫战大手一挥,隔空抢先一步。
“姓宫的,你很不厚道!”澜婴微愠。难怪自己怎么都找不到它们,原来被宫战贴身收着。
“堂堂一国将军,要什么没有?强占他人私物,‘燎原君’做人,与山匪贼盗有何区别?”
“自然是比不得明中买马暗中骑之人。”宫战冷笑:“你说东西是你私有,何以证明?”
澜婴一时语塞,她还真的没办法证明东西是自己的。父亲离世,仅留下这枚二指大小的海柳秘盒,由姬美琊转交于她。盒身光滑如玉,没有可推动的盖子和任何卯榫的痕迹。
姬美琊曾说:“含真子的海柳秘盒,针扎不透,刀砍不破,水浸不腐,火烧不焚,秘盒上施了契纹。想要打开盒子,除非知道对应契纹的解法。一旦解锁,盒子便陨毁。”这些年,她一直不离身的带着,寻找开启之法,只可惜未能成功。
“那你又能如何证明,东西不是我的?”澜婴灵激一动反问。当她正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之时,宫战手握秘盒稍一用力,盒子竟“叭”的一声,裂成两半。
澜婴眼珠差点掉到地上。
自己同姬美琊和白前研究了十年,都不知契纹的解法,而他,这么“叭”的一下,就解开了?
震惊之中,宫战问道:“现在,物归原主了?”
“不是。将军,里面的东西真的对我特别重要,将军……”澜婴看着宫战取出里面的绢信,面无表情地,放在烛火上点燃。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化为了灰烬。
而后,他侧头看向她,轻蔑地说:“心痛吗,滋味如何?”
“宫战,你有爹生没娘教的吗?言语德行竟如此疯魔!”此语一出,澜婴抽出缠腰剑,单脚蹬地,剑指对方胸口,掠向朝宫战刺去,她只想杀人,根本无心关注宫战脸上些许伤感的神情。
一道道银光在屋内环绕。
澜婴足尖轻踏地面,步法变换之间飘缈虚无,如疾风掠过,似雨燕翻飞。她手腕转动剑柄,招式若有似无,剑招之繁,招招各异,剑锋所到之处,皆招招致命,完全不同于世上叫得出名的任何剑招。
宫战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奇的剑招,犀利精妙,迅疾难挡。
他并未使出一招半式,躲闪之余,还能将那些被她击落的文房摆设,一一放回原处,完好无损。
跟着,他拿出少焉问道:“你似乎对它也有兴趣?若不想证明,那此物,依旧物归原主!”
澜婴强压着愤怒,将缠腰软剑收回。宫战摆明就是戏耍她,奈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若能解了封印,至少跟他搏命,也是有胜算的。
封印?她突然想起赤莲夫人说过的话:“宫止戈擅于破除术法禁制”。这言下之意是,宫战能解封印?
所以能解海柳秘盒。我竟如此后知后觉!澜婴恍然大悟。
“你要我做什么,说吧?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不做小人阴谋,而我又能做得到。”她也不是傻瓜,宫战反复在她的底限试探,必是有所要求。而这个男人,神志属实有些不寻常,继续违逆他,自己恐怕真的会丢了性命。
“嫁给本将军,做将军府的夫人!”宫战淡淡地说道,刻板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什么?!”
她瞠目,脸颊滚烫像被人扇了几十个耳光。
这是堂堂燎原君,宫战大将军口中讲出来的?
“你是让雷电劈中了脑子吗?”
澜婴惊异的神色,正是宫战想要的效果,他扬起一侧眉锋,沉声道:“你救了本君,本君可是知恩图报的西辕将军,自当以身相许,遂你心意。可别敬酒不吃,除非你不想知道绢书上的内容。”
宫战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而后半句“有种就拒绝本君试试”的话,早已在澜婴心里响起。
她现在都能准确的揣测君意了。
宫战浅呼在她耳垂边的气息,引得她后背一阵寒凉。
他两个手指再次夹着一片绢书,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脸上似笑非笑挂着邪魅,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亲事就定在半月之后。无媒无聘,无三书六礼,不拜堂,也不设婚宴……”
澜婴一脚将地上的凳子揣飞,不偏不倚砸碎在他随手关上的大门正中央,破面碎腿散了一地。她黑着一张脸,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失,心,疯!”
她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阎王,才会遭受如此羞辱。
且,看宫战一本正经的半张脸,必是早有预谋,并非一时兴起的玩闹。澜婴如堕深渊,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