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邪被俘虏时,澜婴本是要杀他泄愤的。毕竟这家伙手上沾的血可是比澜婴喝过的美人泪还多。
可他却以一个骇人听闻的大秘密与澜婴做起了君子交易,换了自己一条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避免以后再行不义之举,害人性命,敖璋用洗了他的邪髓,褪去了一身的邪气功法,换了一身凡髓,解除了他跟万斯屠的主仆契,又教了他一些浅薄的筑基修炼的术法,让他有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从此世上再无招邪行者,只是澜婴身边多了一个叫招福的扈从。
招福透露,万瞻雄早年与血域的交往甚密,双方各取所需。他以银砂城作为代价,诱魔人助其长生不死。
银砂城乃西辕东部的一座边城,此城连接着血域的唯一出口。魔人作乱,百姓苦不堪言,含真子见此,拆骨筑堤,化仙骨为屏障,镇守着出口,将魔人困于血域。
溺世之战落幕,尸气汇聚银砂城,像秃鹫一般地盘桓在天穹之上,经久不衰。先前布好的仙骨结界日渐稀薄,且无人加固修补,因此不时便有魔力高深的魔人冲出结界,祸害人间。
魔人看似要求不多,可那银沙城乃西辕土地最广袤,人口最密集的大城。一旦落入魔族之手,全城百姓无论生死,势必沦为魔人的食粮。
而武将出身的西辕王后与国主万瞻雄对城池的态度却是大相径庭,相去甚远。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王后带兵负气出走,直捣血域老巢,一损俱损的事件。
万斯翦的血能解除困龙渊上的阵法,而万斯暄又能招出尸女为其所用,源于这二人是半魔之躯。万斯屠虽与万斯翦一胞双生,却只是个凡人,因妒生恨之下,才指使六年前的招邪去龙鸣宴上杀人。
事实上,招邪只是以利爪伤了万斯翦,并未命中要害,万斯翦就已经身中奇毒,毒发而亡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万瞻雄必定是个半魔之躯。否则如何跟白虎灵君结生死契约?”招福青筯暴起的手背揉了一下鼻翼,乌青的脸上,一双豆大的眼睛,满是真诚。
澜婴坐在凉亭里,回想起招福的描述,脚下像是踩空了十多级台阶一般,怔忡不安。
如此说来,宫峥嵘既是西辕的大将军,他不可能不知万瞻雄的身世。那他为何要替魔人卖命?他双目无珠,妖气中带着魔气,难道宫峥嵘入了魔?
所以屠戮江家村的毗岚妖兵必然跟魔族脱不了干系。它们到底想要什么?
然而宫峥嵘死了二十年,才刚炸尸不久,尸身上还散发着跟鬼八脚,血残肢同样的气味。那六年前入江家村的会是宫峥嵘吗?
澜婴头疼,思绪纷乱。
......
疑云频生,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不知不觉,她手上的鸡腿已经凉了。
而同样心生疑窦,没日没夜思虑的人还有宫战。
好些日子,他将自己关在漪云汀,闭门不出,一样痛苦着,可笑着。他摆脱不了一个丧心病狂,杀人盈野,突然尸变的爹;另一个妄佞奸邪,暴戾恣睢,半人半魔的契主。
他在渡魂港里,刻意去了一趟江家村,只为看清楚澜婴是否为了当初的一句戏言“找个妖丹助自己结丹”,而设下伏妖阵来戕害他?结果却看到毗岚妖兵对那五十二口手无寸铁之人的残杀,最后澜婴的父亲江培善放弃画了一半的伏妖阵,转而自爆元神惨死在混元山海烬之中。
澜婴是之后才从烛荫山赶回来的,只是一到场就昏厥了过去,让白前给带去了贲雷山。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阵黑风如挥毫泼墨一般呼啸而至,看不清风里是妖是魔,只见狂风卷着残渣,如盘蛇扭动,在废墟中贪婪地吸食着尸块焦碳上的零碎尸气。
随后浓墨一般的黑色旋风飘至远方,越来越淡。
因此,当年那个毫不知情的白虎灵君,被澜婴唤作一白的宫战,带着息伤去找澜婴,便无缘无故地踩进了天罡伏妖阵中,他当时妖元不稳,妖力缺失,经此一劫,再无复原的可能。
宫战一个人,兀自隐匿在黑暗中,刚好能听见澜婴他们说话声的地方;在离澜婴他们最远处,灯火照不见的暗影角落喝着酒;远远地抬眼望着这些人吃鸡的吃鸡,喝酒的喝酒。他没有理由上前去,去跟他们商量明日前往银砂城的相关事宜。
他一直都错怪了澜婴,以小人之心算计着她,算计着与她成了亲,报了恩,就找机会让她死于非命,所以早早地给她立了个衣冠冢,就盼着哪天能亲手把澜婴给埋进去。
真不是东西!
宫战心里痛骂着自己,抬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半张修罗纹样的冰冷面具上。脑中浮现出,伏妖阵里飞沙走石,裂岸惊涛,他在千钧巨石压顶,垂死挣扎之间,灵流耗竭,妖丹损裂。只能学着狰妖断尾之法,以血祭阵,再次掀开了腰腹上已经结痂的皮肉,任鲜血喷涌而出......
罡风腾起,乱石飞溅,万千无影之刃,掠身飞舞。他逃出了天罡伏妖阵,苟活至今。
面具摘下,是左额弯至脸颊,一指长的丑陋伤痕。
面具戴上,他是宫将军也好,燎原君也罢,都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