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是以“家天下”为称的封建社会,整个天下对帝王来说不过都是“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
扶郑便不得不三缄其口。
他这种真正的牛马,让帝王为他考虑什么劳动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窗棂边缘最后一缕阳光已然悄悄溜走。
殿内燃起了烛火,婢奴侍立两侧,缄默不言。
耳边只有案几后传来朝臣们的争执声,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虽说中午皇帝有备吃食,但似乎不抵什么大用。
扶郑坐立难安了整整一天,如今已是十足十的神思倦怠、饥饿交加,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强行身端体正,把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
他坚信,大家一定能感受到他闪电般的精明。
“……”萧献浅浅抿了半口茶,不咸不淡问道:“咳,众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这并不是在明正殿的大朝会上,只是几个人围在在皇帝书房商讨政事,看底下一片绯红色的官袍聚在一起开会,就知道能参与的都是品级超高的官员。
扶郑很不幸,就是其中一名位高权重的大官。
——也就是……高级牛马。
高级牛马要保持他的高冷人设,自然不肯先出声。
而余下几个朝臣觑着殿外天色黢黑,明了,的确是该到收尾的阶段了。
几人对视几眼,互相示意。
虽然他们不说话,但那意思太明显了,扶郑都憋不住在内心给他们配音——
【呼~天黑了,该上道压轴的大题让这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好好见识见识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未言。”
果然……
来了,来了!
首当其冲的是坐扶郑左位的白胡子老爷爷,扶郑记得他是光禄寺少卿李焄微。
看起来快五六十的年纪,依旧精神抖擞,他能否为今日带来一个完美收官呢?大家拭目以待。
李焄微站起身禀言,却奇怪地看着处于上位的萧献不知为何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随即后者又悠悠放下茶盏。
萧献似乎对他所言早有所料,并不意外:“爱卿可言。”
李焄微便点头,继续道:“古人都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要说的便是太后娘娘的外戚,关于林氏全族……”
“秋后问斩一事。”
九族消消乐这种事在哪个朝代都是旷极一时的大新闻,要载入史册的。
扶郑在一旁竖起了耳朵。
李焄微娓娓道来:“十年前,林氏二子林岐当街强抢人妻,致人妻惨死,其家人来讨公道,却被林岐当众欺凌,致一死两伤,此其罪一也。
“林岐罪孽深重,当判死刑,此乃世间公允之道,理当如此。”
李焄微讲的十分清楚明白,林氏当年嚣张跋扈到对所作所为不屑掩藏的地步,此等,案件当时都是有人证物证的。
群臣听罢,都打算第一时间跟着附和几句。
却不想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嗯嗯,此言有理。”
扶郑觉得自己只是很平淡的符合。
却不想,众朝臣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他。
扶郑“……?”怎么?我抢了你们跟屁虫的位置?
众人不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毕竟,历代御史提出问题、反驳问题较多,顺从问题还是少见的,尤其扶郑这个人。
萧献淡淡撩起眼皮看了扶郑一眼,但没说什么,示意李焄微继续。
李焄微:“……七年前,利州水患,赈灾粮钱被当时委任为江南巡抚的林继昼贪污了大半,致使上千人死于非命,来讨要钱粮的灾民更是被活生生打死上百人,此恶行昭昭,此其罪二也。
“罪魁祸首罪恶滔天,臣认为当做夷三族处理,方解天下之恨。”
说到最后,李焄微的声音振聋发聩,在朝堂四散,赞同附和声比刚才更多,有人拿出更多证据的,有人分析始末,也有添油加醋的。
而到了扶郑这里,他乍然露出故作深沉的眼神,“咦……?”
又做出深思熟虑般的神情,“啊……”
众人跟着神色一凛,
又一凛,
个个严阵以待,在心底思索预备反驳的措辞。
便听扶郑振振有词说了一句话:“诸位所言极是!”
朝臣们:?突然有一种大炮轰了蚊子的无力感,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他们怎么想,扶郑是真的被轰到了。
救命啊!他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想做的咸鱼,这是误入了什么高端局啊!
当一个人没有那个能力却得到了那份工作时
——大家说的都对!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硬着头皮对领导和同事的提议乖巧点头“嗯嗯嗯”“对对对,”“言之有理”“理之有据。”
然后老板让干什么干什么。
就差跪下来对领导说那句台词
【请尽情吩咐妲己!】
此语音已经在他脑海中自动转化成了他自己略夹的声音,听得他自己一身鸡皮疙瘩。
同一时刻,萧献牙酸磨牙的咯咯声突兀的出现。
“林氏一族多年来乱政争权,霸凌弱小,讲百姓之命视为蝼蚁之命,半年前,”
“扶郑。”
“扶郑……”
扶郑:?不是都说了在吗?
“咳……朕说扶朕起来。”
扶郑:“……”
所以是……扶……扶朕?
可恶!这该死的谐音梗!
明明他的名字在现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还颇有些古风的意味,至少听起来很好看,看起来也很好听。
“是,”扶郑应答后恭敬起身,四周朝臣商谈朝政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盯上来。
扶郑左右看了看,不是看群臣,是看看地上有没有缝隙让他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