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贵人果然跟奴心有灵犀。”闻应祈倚在橱柜上,笑的张扬,“想来应是多日未见奴,日有所思之故。”
“瞎说什么呢!”谢令仪被他这三言两语弄得脸颊微微发热,不自觉轻咳一声,装作低头去看画。
这一看不要紧,再细看就挑出了许多毛病。比如——
荷花虽有形,但笔力单薄,难见风骨。
墨不生韵,平淡无奇。
描而不肖,形态乖张。
......
总而言之,毛病一箩筐。
但案上已重重叠叠放了一堆这样的‘劣画’,她眼睛扫过去,挑刺的话,不知为何就突然哽住了。
“贵人看看,奴画的如何?”闻应祈见她停下翻看,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谢令仪望着他,脑里斟酌着措辞。最终,也只绞尽脑汁挤出一句:“……还行吧。”
“这样啊。”他听了似是有些失落,嘴角下垂。人也随之踱步到窗边,自嘲一笑。
“还以为练了这么久,总能得贵人一句夸奖呢。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当真是虚言,听不得。”
谢令仪听完一怔,抬眼看他站在窗边的背影,明明身形修长,此刻却好似带着无尽的颓意,连脊背无形中都弯了几分。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正想出言安抚,目光却无意间落到他袖口隐约露出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缠着几圈布条,好像还能看到纱布边缘乌黑的墨渍。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贵人是在说这个?”他不在乎地抚平袖口,遮住伤痕,“这几日画的多了,不小心伤了手腕。”
看见谢令仪明显愣住的脸,他又笑着补充,声音听起来倒轻松。
“贵人不用担心,左右奴没有天分。琴棋书画这种高雅之物,哪是奴这种低贱之人能高攀得起的。是奴痴心妄想了,不过是闲着无聊才来这一出的,却不想让贵人见笑了。”
谢令仪听他这番话,莫名心里发堵,一句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若是想学画,我以后可以教你。”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心里暗自懊恼,却又无法收回,只能盯着对方,等着他的反应。
“真的?”
闻应祈惊喜转身,他目光直直地望向谢令仪,像是生怕自己听错了似的,连声音都透着几分不敢置信的颤动。
这下被架上了,谢令仪被他这副模样看得有些别扭,偏开了目光,承诺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丑话说前头,我教得可不轻松,你可别半途而废。”
“那是自然!”
闻应祈双眼便一下亮了,方才还一脸落寞,转眼就灿如星辰,整个人气质都变得明媚起来。
其变脸之快,让谢令仪不禁怀疑,他方刚刚到底是不是在故意装可怜。
“既然贵人答应奴了,不妨现在就帮奴看看,这几幅画可还有改进的余地?”
说罢,他便疾步到画案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伸手示意她进去。谢令仪禁不住他这般热情,只好拂袖走了过去。
画案一头紧靠着白墙,案前的空间,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人。她原以为闻应祈会自觉避让,谁知她刚刚站定,对方就紧随而入,竟不着痕迹地将她困在了白墙与他之间。
她顿觉不妙,两人站的太近了。
谢令仪侧身微微一瞥,余光便撞见了他的脸。他目光专注地盯着画案,好似对这逼仄的空间浑然不觉。
“你……”
她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脚下悄悄往墙边磨蹭,可再怎么磨,左右不过方寸之地,全被他宽大的衣袍占据。呼吸间都是夜来香的气味,让她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贵人对这幅画怎么看?”
闻应祈偏头,脑袋又往前凑了些,肩膀几乎与她相贴。他嗓音轻柔,近在咫尺,让谢令仪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她现在哪还有心思去瞧画,只得勉强稳住心神,硬着头皮敷衍几句,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画上。
“荷花花瓣用色太杂,有些喧宾夺主。荷叶脉络也不够清晰……”
谢令仪脚下一退再退。
可闻应祈似乎并不打算收敛,他气息靠近,语调更轻了几分,宛如羽毛撩过耳侧,“贵人说得极是,奴还得多请教才是。”
谢令仪只觉耳根烫的像是要燃起来,趁着那股热意还未蔓延至脸颊,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够了!”
“你离我远点。”
闻应祈看了一眼她通红的耳垂,笑意盈盈往后退了一步,垂手站定,一副听之任之的乖巧模样。
谢令仪稍稍松了口气,低头继续翻看桌上的画。
“怎么画的都是荷花?”
“大约是荷花简单吧。”他随口道。
谢令仪心思一动,想起了花奴说话的话,试探着问,“你是想你的家人了吗?”
闻应祈闻言,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漫不经心道:“贵人别听她们瞎说,应奴没有家人。行了,贵人继续看吧。”
他这摆明了话中有话,谢令仪正苦于查不清他身份,眼珠一转,便趁机道。
“明日就是观莲节,你既在纸上画了这么多假荷花,不如本公子带你出去赏真正的荷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