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里有个玉字,随你怎么叫都行。”
“嗯……”
他抬眉思索许久,忽而眉开眼笑道:“你院中的那株玉兰开得甚好,不如我就唤你玉兰吧。”
我笑着应他,“好。”
“那你呢?玉兰又该唤为夫什么?”
我疑道:“驸马呀,还能是什么?”
他不悦地摇摇头,“你既不是元霜,便不是大魏的长公主,既不是长公主,又怎能唤我驸马?”
我道:“那要唤你什么,刘起?”
他含笑捧起我的脸,一字一句道:“启明。”
“唤来听听。”
“启、启明。”
我看向他,似是真就在他眼中发现了那一颗闪耀无比的启明星。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揉揉我的发,笑道:“这是我的字,只许你一人来唤。”
刘起,字启明。
寓意启明之星。
启明星在民间被称为太白星、长庚星,也就是现代人眼中的金星。
它异常明亮,是遥遥悬挂在九霄云端的一个璀璨星辰,它无时无刻不闪耀着夺目的明辉,可与明月相媲美。
“启明,启明……”
我不厌其烦地呢喃着这两个字,仿佛多唤上几遍,他便彻底属于我。
“嗯,嗯……”
他亦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应着,仿佛多应几遍,我便能感受到他给予我的心安。
皇兄自行像节那日后便一病不起,中宫的那位皇嫂忙着封三日消息,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逐渐传了出来。
眼见着汤药如流水般送进式乾殿,各种名贵药材、稀有补品,轮番去用,也不见好转。
直至月底,竟就到了无法起身的地步。
今日,照例又传了太医署里几位最德高望重的去见,出来时却个个屏息敛气。
“陛下这是劳热增甚,因遂寝疾,许是行像节那日站立观像一整日,此番积劳成疾,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我不自觉往后跌了几步,好在有刘起在我身后将我扶住。
皇嫂向来弱不经风,听了这话当下便哭了个肝肠寸断。
一众文武百官跪在殿外,俯首帖耳,也没一个敢吭气。
我不言语,更顾不上阻拦,抬脚迈入殿中。
皇兄年纪轻轻,而今不过才二十出头,照理说应是正值壮年,身体健硕。
登基短短三年,朝纲渐稳之时,尚未来得及立储,便即将撒手人寰。
怎会如此巧合?
突逢此事,一时间,朝下上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不得不令我心生忧虑。
我步入寝殿,炉中的龙涎香依旧燃着,幽蓝色的火光忽明忽灭,亦如随着时间流逝的生命力。
行至床前,我缓停脚步,俯身道:“臣妹玉灵,拜见陛下。”
白幔后的人抑制不住地轻咳了几声,声音嘶哑,“玉灵啊,你来了。”
我虽对这个皇兄并不孰若,也谈不上什么至深的兄妹情谊。
只是自我来了这个世界,他便对我极好,事事迁就纵容于我,凡事只要我高兴,他也从不横加阻碍。
若是恼了我胡作非为,顶多骂我两句,再罚我跪上半个时辰,却从不曾真正伤我。
刘起知道我不是元霜,不知他又是否知道呢?
我捻出帕子,仰头将泪水逼回眼眶,“皇兄可好些?”
白幔里沉默了许久,虚声道:“朕……怕是好不了了。”
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慌里慌张道:“皇兄莫要胡言乱语,皇兄还年轻,怎会好不了呢?”
“咳、咳咳……朕的身子,朕心里有数。”
“幼时自母后离世起,便落下了病根,近年先帝驾崩,朕亦备受打击,每日抑郁不已,却只得强撑一口气料理诸事,咳……”
“如今,咳……如今这般也好,尽早卸下担子,于九泉之下同父皇母后重逢,也是乐事一桩。”
我止不住泪如泉涌,跪爬到皇兄身边,握住他冰凉瘦弱的手。
“皇兄,皇兄是玉灵的至亲,怎可抛下玉灵自己先走了呢?”
“玉灵啊,玉灵……”
皇兄亦重重地回握住我的手,“朕走了,这世上就剩你一人了。”
“是朕不中用,没能陪你走完这一世,朕……朕会同父皇母后一起,继续在天上护着你。”
“皇兄……皇兄……”
我哭得不能自已,倒不是感伤自己的命途多舛,痛失至亲。
我想得清明,也知再过九年,我必得再赴黄泉。
我难过,我如此悲戚。
一是,感怀皇兄临死都不知,真正的元霜早已先他一步驾鹤西去。
二是,怜悯刘起……
九年之后,我必死在他剑下。
就这般眼睁睁地死在他面前,他却无能为力。
而今,他对我情深义重。
若真到了那日,我香消玉殒,徒留他一人,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