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王虽投诚大魏多年,但说到底,仍是和他们一样的出身,是为同一类人。
面对昔日之交,丹阳王难保不会在战场上放水,这一仗真要打起来,大魏不定能讨到什么好处。
秉持这一说法的,是以摄政王元雷为代表的大魏宗室子弟,他们对从南边来的叛臣多少有些心存芥蒂。
丹阳王作战勇武,从无败绩,一直以来深受前两任先皇重用,积年累月,已在朝中树敌众多,其中就不乏曾以打仗谋生的宗亲世族们。
而站在这一反面的却是,以冯祀冯太师为代表的文官组织,太师冯祀认为,丹阳王既已投诚大魏,屡建奇功,其忠诚之心,为人所见。
朝廷理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再则,丹阳王身为南人,更懂南人的作战方式和战术弱点。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是派出个只擅骑兵战的北朝武将,怕是到了南边,这仗还没开始打,就被南方的热气给生生逼了回来。
冯祀历任三代君主,在朝中颇有威望,其人从善如流,仗义执言。
他这番话一出,打消了众多官员的顾虑。
摄政王虽足智多谋,但毕竟人还年轻,比起三代老臣,百官中还是偏向冯祀的人多一些。
丹阳王刘陆在南边的战场上奋勇杀敌,带领大魏的精兵干将保卫着大魏的子民。
刘起深入宫中,尽心教导幼主,倾囊相授,知无不言。
我与他的感情也在岁月的磋磨中日渐深厚。
他日日宿在我房中。
只是这多年来,我仍未曾有孕。
朝堂上,太傅胡迁的话语权愈发大了,除了太师冯祀能与之抗衡,就连身为宗亲的摄政王元雷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后宫中,几乎成了太后胡怜的一言堂,大事小情,皆要由其亲自裁夺。
许多时候,她更是毫无顾忌地将手伸向前朝,通过亲兄胡迁之手,左右起朝堂之事来。
一时间,大魏的天下竟分不清是元氏的天下,还是他胡氏的天下。
太后已然不再是皇兄眼中那个弱不经风、楚楚可怜的怜儿了,而今的她,是皇帝的生母,是大魏权势最胜的女人。
一个凌驾万民之上的女人,一个脚踩百官头顶的女人。
这个世上,就没有她夺定不了的事。
晃儿已年至十岁,越发懂了些许人事,再过几年便可娶妻立后了。
他对刘起颇为信赖,视刘起为生父兄长一般,反倒对亲舅胡迁不太亲近。
我问晃儿,为何亲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姑丈,却不亲厚血浓于水的舅父?
晃儿放下手中的笔,托着腮帮道:“父皇曾对朕说过,这权势是世上最毒的药,但凡沾染半点,便可叫人六亲不认。”
我恍然记起,这句话皇兄也曾对我说过,彼时他即将驾鹤西去,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出这话,为的是让我偏信胡氏,提防刘起。
而今,却恰恰相反起来,甚是可笑。
“胡太傅虽是朕的亲舅,但朕却并不喜欢,他权欲之心太重,处处都想于凌驾于朕之上,可朕才是这大魏的天子。”
“不像姑丈待朕,如亲子亲弟一般宽厚,事事都肯耐心辅佐,细心教导,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谁才是真心实意地对朕好。”
“姑丈如此费心费力地教朕开蒙,是为了让朕有治理天下的能力,他虽没有一官半职,却从不偷奸耍滑,在朕的眼里,他比起朝堂上那些个吃干饭的可是好多了。”
我眨眨眼睛,嘴角含笑,却觉得眼眶一遍片泛酸,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晃儿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随意拿捏的小屁孩。
他虽只有十岁,却在刘起的尽心指导下,早已开悟开智,深知到为君之道的含义。
大魏,有这样的新主,为之福分。
可眼下胡氏权倾朝野,将来又怎肯轻易还政归权?
刘起他做到了,多年来的付出和教诲,换来了小皇帝的绝对信任。
等再过几年,小皇帝顺利亲政,等到那时,他再提出想要回到南朝的心思,怕是也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从式乾殿出来,我乘车往太后的宣光殿去。
前些日子听闻,近来太后操劳过度,身子不适,已然辗转病榻多日。
我好歹身为大长公主,既是知晓,便没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马车晃晃悠悠在宣光殿门前停了下来,识春搀着我正欲迈入殿中,不料却被门口的几个禁卫军给横刀拦了下来。
我蹙眉不解。
太后卧病在床,门前理应由宦臣侍婢待命值守,怎会平白出现这许多禁卫军?
禁卫军皆是男子,一般只守在阊阖门后的禁军处,多行动于太极殿和中宫附近,顶多每隔两个时辰巡视后宫一圈,又为何会在此时,把手在永巷后的宣光殿前?
我瞥了眼刀光,并不退却,仰首命道:“我乃大长公主玉灵,此番特来向太后娘娘请安,还不快滚开。”
几名禁军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相顾无言,唯有手中的刀刃越发严丝合缝。
排头一个抱拳拱手道:“还请大长公主殿下请回,莫叫属下们为难,太后有旨,命属下们守在此处,任何人不得擅闯。”
我疑道:“太后?”
“是!”
当朝太后,我那弱不胜衣的皇嫂,一个久居后宫的女子,竟可越权至此,于光天化日之下,私自调配宫中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