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握了握冻僵到无法蜷缩的手指,才发现十指通红,压根动弹不得。
我一个趔趄趴了下去,上半身匍匐在雪中,发髻上的积雪顺势落在眼前。
我刚想出声,让识春扶我起来,转头看去,不知何时,识春竟已晕倒在雪里。
我咬牙撑着双臂,支起上身,低垂的双眸落到一处鞋尖上。
那是一双鹿皮毛靴,上头绣着银丝线,勾勒出团团火纹,鞋面火焰四射,鞋底踩在雪里,亦如烈焰花火在雪中盛放。
我费力地抬起头,想借着刚出头的太阳看清来人是谁,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又再次跌回雪地。
“霜儿!”
来人大叫一声,扔下手中的东西,扶住我的双臂,替我支棱起上身。
他一声高过一声,似是怕我晕死过去听不见似的,丝毫不在乎此时正身处宣光殿门前。
他不顾旁人目光,将我从雪地中抱起来,脱下身上的披风裹在我身上。
“霜儿,你何苦折腾自己?”
“难道就为了那个刘起?”
“对你而言,他有那么重要吗?”
离了冰凉的地面,我终于倒过来一口气,使劲掀开眼皮去看他。
“胡大人,胡大人……救救识春。”
胡迁点了点头,命来两个随从把识春抬了下去。
我死死揪住他的袍袖,不敢放,更不愿放,“刘起呢?刘起在哪儿?”
胡迁别过脸不看我,却还是回道:“被太后关在徵音殿里,暂时没有危险。”
我这才露出释怀的一笑,又问:“太后,为何要关他?”
胡迁道:“不止是他,就连陛下也同样被关在式乾殿里,不得外出。”
我急道:“太后可有说什么?”
胡迁叹气道:“此事兹事体大,死的是先帝钦点的当朝摄政王,亦是宗室里的掌权人。”
“现在宗室们个个上书请旨太后,摆明了要讨个说法,此事太后夹在其中,也甚是为难,如此才迟迟未下定夺。”
我强撑着捋清思路,道:“要何说法?皇帝陛下当众斩杀佞臣,难不成还成了过错?”
胡迁道:“话虽如此,但毕竟陛下还小,宗室们是担忧陛下过早开了杀戒,今后一发不可收拾,若再有下次,人人自危。”
我道:“陛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若非他们有错在先,陛下又怎会大开杀戒?”
胡迁道:“嗜杀之气,非一日养成。”
“太后是忧虑此番若不惩处,以致将来养虎为患。”
“待到他日陛下若是长大成人,尝到了掌握生杀大权的甜头,知道杀人便可轻易达到目的,往后又如何会施仁政?”
“施行暴政,独霸朝堂,朝中无人敢言,我大魏又如何千秋万世?”
我闻言,止不住狂笑出声。
“实行暴政?独霸朝堂?”
“太后若是担忧陛下会如此,倒不如睁开眼睛看看,如今大魏到底是何模样?”
“她对得起皇兄在世时的嘱托吗?对着的大魏的万子万民吗?”
到底是谁有嗜杀之气?
但凡朝中一有意见不合,宣光殿的那位太后便可轻易取人身家性命,生生杀到一朝之中,无人再敢站到她的对立面。
到底是谁在实行暴政?
到底又是谁在独霸朝堂?
她当世人都是瞎子,而世人只是敢怒不敢言。
她当我看不出来,此番公报私仇,无非是为了自己死去的情夫讨个公道。
她是想杀鸡儆猴,想拿刘起开刀,对小皇帝示以震慑。
她想告诉她的晃儿。
你看,不论你信任谁、仰仗谁,母后都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
你护不住任何人。
你甚至都护不住你自己。
大魏,不属于你。
大魏,只属于我。
也只能属于我……
“放肆!”
一声暴喝制止了我的大笑,我抬起头,看到满面红润,一身华服的后宫之主,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在宣光殿前的高阶之上。
她怒不可遏,双目圆瞪,中气十足地指着我道:“刘起身负教导天子之重责,失察失职,以致天子犯下滔天大祸,你还有脸跪在哀家的面前,想要替他求情?”
“若非哀家看在先帝的情分上,将你视作亲妹,对你百般容忍。”
“玉灵,就凭你如此胆大妄为,你以为哀家不敢要你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