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阿归,十四岁,同余理一个班上初二。因名字音近,一般人都叫他龟子,当然,嘴巴欠想挨打的就会叫他龟儿子。
阿归以前和木哲也是水火不容的,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隔三差五互相揍上一顿。
不过交集也不多,后来一次阿归的姑婆冠心病犯了,阿归一人在黄昏无人的街上吃力地要将姑婆背到医院去,毕竟力气不如大人。他自己累得不行,心中焦急,哭得眼泪哗哗,还是倔强的不松手。
那时还未归家的野人木哲看见了,毫不犹豫,冲上去就帮忙。
两人轮流把姑婆背到医院,等检查完开了药,那时候天已经漆黑,他们就在医院走廊留宿一夜。
夜里两人悄悄话说了一宿,阿归哭哭啼啼地说感谢木哲,木哲也是第一次知道阿归是留守儿童,父母双双在外打工,只有一个疾病缠身的姑婆在照料他。
姑婆年纪一大也没有多余精力管束阿归,因此阿归也是小痞子一个。
好像经过那件事,阿归和木哲就渐渐地熟稔了。
烟燃了,红色的烟头在越来越黑的天幕下像一颗陨落的星星,微弱地闪动。
阿归自己也点了一根烟,靠着墙,摸了把光头,“怎么样?牛逼吧!”
木哲朝他弹了一下烟灰,不掩满意地笑了笑。
“你为什么想到要给坟山上散布一些鬼神怪谈吓唬他们呢?”
这个问题阿归想了好几天,把灯泡一样的光头摸得长出头发来也没有想明白。
木哲怔愣一秒,手指夹着烟,慢悠悠吸了几口。
烟雾从他的鼻底飘出,青蓝色的呛人味道。
“好玩。”言简意赅。
他自然不会将真实原因告知,少一人去坟山,那黑盒子就多一分安全。
烟快要抽完时,木哲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养着紫藤萝花的白房子前,阴暗的天色里,看什么都是那么阴暗。
可木哲却极其清晰地瞧见一个瘦弱人影从那房子里出来。
那身影年纪不大,也是个少年,纯洁的白色衬衣如皑皑白雪,不染纤尘。
双目狭长,眉淡如烟,面孔给人妖冶的感觉。
木哲不认识他,让阿归看看。
阿归一瞅,嗤笑一声,“啊,那家伙儿叫陈绪风。他爸是个暴发户,胖得跟猪一样,还秃顶呢!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像个癞-疙-宝成精!你说奇不奇怪?他儿子竟然一点不像他,白白净净的,长得还挺好看的。”
木哲皱眉蹙额,将烟按在地上捻灭,“姓陈……”
还记得多年前的微雨天,他匆匆跑回家的情景,那个恶心的秃顶男人,将他一步一步残忍地推到绝望的悬崖边上,那一天,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冷笑,再看去,那位阴柔的白衣少年已经骑了一架单车拐进一处深巷子。
“陈绪风吗?”他喃喃独语。
这名字好像在班上听到过,难得他从来记不住几个同学的名字,竟对这名字留有一点记忆。
“同班啊。”
话语一落地,嘴边不由缓缓上扬出一道猜不透的笑意。
木哲在教室,看着雍沉忙忙碌碌地收拾桌肚,胡乱将所有东西都塞在悲哀的黄色书包里。
看了很久,有些眼睛疼就埋身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
雍沉愣了愣,颇为不满,“我告诉你我马上要走了。”
烦躁地抬头,礼貌性回问,“去哪?”
“我等下去找莉莉丝,我要换座儿,再也不想跟你坐了!你旁边的位置谁爱坐谁坐!”说完斜了木哲一眼,整理整理自己的衣着,出了教室门。
木哲感到莫名其妙,皱了皱眉,继续趴下去睡觉。
也没有睡多久,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脖子,木哲怒火难压,站起来反手一巴掌就要楔过去。
待看清来人后,猛的收了手。
他俯视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白衬衫少年,目光尽是恫吓。
他没有刻意去找这人的麻烦,这玩意儿倒还先寻他的麻烦了。
陈绪风看样子也不是个善茬儿,在木哲一巴掌要给过来的时候还能临危不惧,非但没有一丝慌张恐惧,还和木哲一直互相逼视,分毫不让。
精致帅气的脸颊上像凝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拒人千里,使他看起来格外冷傲孤僻。
声音极轻,却字字不卑不亢,“莉莉丝老师找你。”
说毕,厚厚的眼睫一盖,又极快睁开,人早已走远了去。
木哲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不动。
进了办公室,才明白怎么回事。
雍沉要求换座,莉莉丝觉得他的缘由不充分,不同意。雍沉就耍泼不出办公室,莉莉丝便找人让木哲进来,打算让他们二人因为上次介绍自己产生的误会化干戈为玉帛。
木哲进来杵在雍沉身边,暗暗瞥了他一眼。
莉莉丝碧色眸子里闪了一抹光,仔细打量木哲,从上往下,“木哲同学,可怜的雍沉同学说你经常欺负他。他买的零食你给吃了,他写的作业你给撕了,还说写这破玩意儿干什么。上课还喜欢踢走他的板凳,上厕所还和他挤地儿,当然,他最气不过的还是你之前自我介绍时当着全班的人,用粉笔盖住了他的名字,他觉得有伤自尊。”
“那他想怎样?”木哲心下笑了笑,面上坦然。
“他想和你分开坐。”
“那就分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