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哲站起身,看着雍沉,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仿佛刚才的一些思绪,沉重地提不起来。
雍沉望向木哲,眸子被阳光照映的如水剔透,深邃的黑褐色瞳仁像精心雕琢的簇花,漫着灼热的浪。
木哲也看雍沉,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无情地拖在地上,两条乌黑的长条,像平行线似的,不能靠近。
一个声音从下至上钻入耳膜,奶声奶气。
“姨姨!”
木城浠在两人寂静相视下早已出了校门口,背着一只幼稚的印了卡通加菲猫的小书包仰望木哲,小手拽紧木哲的校服裤子,喊了一声。
“为什么让他来?”他怒气冲冲指着雍沉。
木哲拉过木城浠,毫不理会他的言语,对雍沉说,“走吧,太热了。”
雍沉故意瞪了木城浠一眼,笑着和木哲并肩而行。
“怎么办?你孙子讨厌我。”
“你讨厌沉哥哥吗?”木哲低头问木城浠。
木城浠嫌弃地睥睨雍沉,拉紧木哲的大手,昂首挺胸,一点不掩饰,“讨厌!最讨厌啦!”
木哲眉峰一拧,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下圣旨,“不准讨厌他。”
“哼!为什么?”木城浠小脸一皱,皱成一朵菊花,要哭出来,“他天天跟着姨姨,他要抢走姨姨了!”
“他没有抢走我。”木哲俯视木城浠,俯视他哭得没有一颗泪珠的脸。
我本来就属于他。
夜色四合。
惨黑的夜犹如掉入墨池,浓黑得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路边微弱闪动的灯光,水浪似的席卷而来。
木哲在阁楼里,躺地板上发呆的时候,余理打来了电话。
余理激动的声音隔着手机都刺疼耳朵。
“哲哥!哲哥!陈讯之前因为和人赌钱闹了纠纷,打了一架。然后又酒驾撞在西河桥柱上,你说他咋没直接掉河里淹死呢!”
木哲现在对“掉河里淹死”这几个字眼很是敏感排斥,加之余理废话了半天也词不达意,恶声提醒。
“重点。”
余理清了清喉咙,郑重道,“他酒驾被逮进去关了几天,今天下午刚好放出来。”
木哲挂了电话,眸子浸在黑暗里,熠熠流光。面目全是一片黑暗,呼吸不觉间越加急促。
想着那张纸上对陈讯的所有描述,眼睛就不可控制地发红。
以前父亲刚去世不久,他也只是怀疑父亲死得很蹊跷,但苦无证据。直到那天,听了陈绪风的一番话,他才皤然醒悟。父亲的死去,陈讯一定知道原因,这件事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好骗了。
路灯下的木哲,硬气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浓烈的戾气。
身后跟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
木哲看了眼陈家大门,门口虚掩,里面漆黑一团,没有亮一盏明灯,死气沉沉。
一言不发,上去一脚踹开门,一群人提着棍子涌了进去。
紫藤萝墨绿的叶子匿藏在可怖的阴影里,显得黑气缭绕。远没有盛势绽放的华丽姿态,低垂臻首,犹如羞怯的画中女子。
灯光在地上婆娑成影,皎月泄辉,两股光搅和在一起,难以分辨。
阿归和沈海站在他旁边,悠然自得地抽着烟。
烟头红烫,灰白烟灰中夹杂着火星点点,青蓝色的烟雾弥漫在风中,魂飞魄散。
人人屏息以待,不置一言。
一群人各自找了地方蹲下,都掏出烟来点上,沉迷在吞云吐雾中。
烟火一颗颗,樱桃似的,红豆一般,点缀在夜袍上。
浓浊嚣张的气息滚滚奔腾翻涌,如滔天海浪呼啸着飞上天去,不可遏制。
木哲也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阿归凑上打火机,烟头燃起一缕青烟,红起来了。
木哲的手指夹着烟,一口烟雾自鼻底喷出,像极了冬日里呵出的冷冰冰的白气。
也不知为什么,蓦地想起了陈绪风,头便一仰。
下一秒,令木哲怔愕不已。
白惨面容异常憔悴不堪,满脸伤痕累累,目光空洞死寂,一如既往的单薄白衬衫兜在瘦弱的肩上。风在吹,吹乱了他的发。
陈绪风幽灵一样出现,站在天台上俯瞰着自己,面若冰霜,诡异恐怖。
这是木哲没想到的,下意识望了一眼,收获可真不小。
不过陈绪风除了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一丝动作。
一群流氓痞子带着武器蹲守在这,目露精光,亢奋至极地守株待兔。
陈绪风的表情却波澜不兴,不惊慌,不惧怕,不叫喊,淡定得像瞎子一样。
或许,这些事摆在他眼前根本不算是事。
风吹得那样紧,拂在面上,是能夺去人呼吸的。
木哲吸了一口烟,收回目光不再看陈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