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她低估了两人的感情。
“木哲他……”莉莉丝不知道说什么。
“谢谢您,莉莉丝。”雍沉微笑,一本正经道,“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待在安衡镇默默地照顾关心着木哲,谢谢您。”
眼前的雍沉一脸温暖笑意,笑得那般好看。莉莉丝不知为何,鼻尖有些发酸,碧色眼眸潮湿起来。
雍沉出了办公室,兴冲冲跑到讲台上说,“好消息!好消息!你们伟大的班长大人捡了二百块钱,但是我们班没有人丢钱,这钱也不可能是别的班落我们这了,我去请示了咱们漂亮的莉莉丝小姐,她说让我把这钱作为班费使用!等期末考试后给大家买冰淇淋吃好吗?”
“好诶!好诶!班长大人最棒!”一群人笑着鼓手。
“冰淇淋!冰淇淋!班费买的冰淇淋一定更好吃!哈哈哈!”一个正在补作文的男生放下笔,尖叫。
“班长真好!”
“天降班费于高二六班哈哈哈!”
教室闹哄哄的,只有陈绪风坐在椅子上,冷冷地乜斜着雍沉。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教室除了打扫卫生的人还留着忙碌,其他人都一窝蜂跑了。
蒲桃把老师布置的数学题解完,环顾四周,看见雍沉还坐着发呆,便走过去问,“班长,你怎么还不回家?”
雍沉抬头望一眼五官精致,星眸闪亮的蒲桃,有气无力道,“坐会就走。”
“班长,你知道木哲怎么了吗?他是生病了?他请了好几天假。”蒲桃瞄瞄木哲的桌子,不无担忧地说,“很久没看见他了。”
“嗯……他没有生病。他遇到点事儿,你放心,他过几天就来了。”
“真的吗?他没生病就好,这些天我担心死了。”蒲桃眼里满满的担忧。
“他没事,他,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
雍沉安慰着蒲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蒲桃,还是在安慰自己。
木哲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很快。
一路上踢着脚边的石子,石子在地上滚动翻飞,无论如何逃不开雍沉的折磨。
最后狠狠一踢,小石子骨碌碌“噗通”一声掉进了路边的臭水沟。
雍沉埋头走着,沉默不言。
他已经非常熟悉木哲了,木哲的呼吸,木哲的影子,木哲的脚步声,木哲的很多很多地方。可是等他如此熟悉之后,他蓦然发现,原来他已经离不开舍不得放不下木哲,无法再重新回到以前没有木哲日日跟随的生活。
经过木哲突然的消失,突然的出现,突然的说出一切。
雍沉才清醒过来。
他以前把木哲定义在一个固定的死板的印象里。
这么多年来,在他的潜意识里,木哲永远是打不趴的,是满脸血迹都可以笑出来的怪物。
但,雨里哭泣的木哲,抱着自己不停颤抖的木哲,对自己说他很冷的木哲也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没有谁生来就是刚造铁铸,没有谁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木哲是人,不是怪物。
他是活生生,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既然是人,又怎么可能不害怕,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想到这里,眼眶湿润,滚烫的水液聚在其中,争先恐后要落下来。
雍沉望着眼前的木家大门,不知何时,他毫无察觉地来到了木家。
大门仍然是紧紧关闭,透不出一丝风声。
视线往上跃,跃过围墙,看着那高高的阁楼。
木制的阁楼是小小的一个封闭的空间,那块方形的湖青色磨砂玻璃窗一直是敞开的,而今日却闭得严丝合缝,像从未打开过。
雍沉滚了滚喉咙,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就那样傻傻地站了半个小时,顶着黄昏暮光往家的方向走。
湖青色磨砂玻璃窗关上后,黄昏的光线便很难再钻进来。
木哲坐在窗下,背靠着墙,头仰着,鼻底淌出青蓝色的呛人烟雾。
一手搭在膝盖上,指尖的黑杆香烟泛着一点血红,暗自燃烧。
阁楼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
没有开灯,眼前看什么都是灰蒙蒙一片,空气浑浊,凝滞不前。
视线不清晰的时候,耳朵便比以往灵敏。
木哲听见茜云从服装店下班回来后轻轻开了一楼的门,木诞则是关了自己的小五金店,接了木城浠回来,也刚进屋换鞋。
木城浠在客厅里跑,嘴里喊着,“姨姨呢?姨姨!”
木诞让茜云抱着木城浠去做点吃的。
一阵脚步声往阁楼响来,橐橐的,像铁板掉在地上,震得耳疼。
那声音踩上新修的香樟木楼梯,木哲抬了抬眸子,轻声说,“别上来。”
脚步声顿住,像被雷劈了,安静极了。
“别管我。”木哲压着喉咙,“别上来。”
“哲爸……”
木诞好半天才开口道。
“我说了别上来!都他妈别上来!”
木哲暴怒,抑制不住吼道,“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他想起七岁的时候,木诞从市里回来,告诉自己木寒被枪毙时的样子,木诞的眼神是那样真诚。
因为木寒的离去,木哲理所应当地将木诞视为他唯一的亲人和依靠,后来木诞与茜云结婚,两人生下木城浠,他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他以为,这十年光阴,他跟木诞一家已经融入得很好了,他真的已经尽力去融入了。
然而,从成墨那里知道一些真相,他顿悟,木诞骗了自己,骗得彻彻底底。
木诞为什么要骗自己,难道木寒不是他的亲人吗?
木哲很痛苦,现在的他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他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成墨的话,陈讯的话,木诞的话都一股脑挤在心口,挤得他喘不上气,挤得他浑身乏力。
他只想静一静,不受打扰。
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