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悬一时没有动弹。
但是车门锁了,跑也跑不掉。按着蒋寄野的行事风格,一向只有他不听别人的话,没有别人忤逆他的份——他就是不摘蒋寄野也得摁着他摘了,于是薄悬自己动手把帽子拿下来。
这么一来,他额头和发际线交界处贴着方方正正一块纱布就露了出来。
蒋寄野从他进门那会看出不对劲,开始根本没往受伤上想,以为只是比较严重的感冒。然而从薄悬的脸色和他略有古怪的身体姿态,越看越不像是一个小感冒能造成的。
蒋寄野没跟人打过架,但是在户外赶上脚底一滑,没少摔过跟头吃苦头,当伤者的经验还算丰富,注意到薄悬跟岑立群聊天时小心又不经意地扯过两次帽子,猜测帽子底下八成有问题。
本来随便诈一句,谁知道人头上还真挂上彩了。
蒋寄野瞧见纱布,感觉血压都上来了。
一个没看着人就出事——又是被人举报,又是脑门子磕出血的
以往不是挺能耐的,在学校当高岭之花呼风唤雨的,被人挂到网上还有一群热心同学帮忙说话。
就凭现在的和谐法治社会,到底一个人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至于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蒋寄野强忍着揭开纱布看一眼的冲动,问他:“怎么弄的,什么时候弄的,医生怎么说——别告诉我是你下床时候不小心磕楼梯上,一个人磕不成这样。”
跟以往的争执不同,蒋寄野音量始终保持在正常的水平线上。
但就薄悬看来,他这语气比往常的生气状态吓人多了。
薄悬摸着手里的帽子,把安全带的锁扣慢慢系上,半天赶路下来头上伤口隐隐作痛,磨蹭好一会,见实在糊弄不过去,才挑着简单的问题答了:“昨天晚上的事,出门被人打了——医生说没大碍,静养两天就好了。”
蒋寄野一滞。
昨天晚上,很好,妈的,昨天晚上他俩还通了话。
当时电话里对方跟个没事人一样跟他扯东扯西的,也不知道那会是挨打前还是挨打后。
蒋寄野太阳穴处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努力抻着理智的那条线没让它崩断,接着问:“什么朋友,什么仇,什么怨,知道别人要动手不会赶紧跑吗,除了头还伤着哪了?”
薄悬顿了顿,说:“就是关系不好的朋友……”
蒋寄野气得口不择言:“都弄成这样了,是个屁的朋友,你拿人当朋友人拿你当朋友了吗,你脑子是……还伤着哪了?问你呢。”
薄悬看了他一眼:“后背也磕了下……别,我看过医生了,不严重。”
蒋寄野压根没听他又说了什么,动作粗鲁但力道轻柔地掰着他的肩膀转过去。
车里暖气开了一阵,温度也上来了。
撩起薄悬的衣服,才发现这人是真的瘦。
弯着腰的姿势,后背竖着的肌理仍然十分显眼,两片蝴蝶骨边缘清晰可见,露出来的部位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然而也就在一片光洁平滑的后背上,一条青紫色看起来像是打击伤淤血沉淀后的於痕,从后腰的位置一路往上,最粗的区域蔓延开有蒋寄野的手掌宽,就这么浓墨重彩、极具视觉冲击效果地横贯在他后背上。
蒋寄野扯着他衣服的手一下收紧了。
这得多大的力气、多厉害的工具,才能在一个成年人身上留下这么一片骇人的伤痕。
又是头上又是背上的,动手的王八蛋是要杀人吗?
蒋寄野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薄悬停面对他的质问,罕见沉默下来。
不是不能说,但是他也确实不想让蒋寄野知道背后的肮脏事。
两天前——薄站在学校东门口目送着车子离开,低头发了会呆,一个人穿过马路进入地铁的通道口。
他坐了很长一段路的地铁,以至于再回到地面上,周围景象略显凄凉荒芜,建筑低矮杂乱不像繁华的a市会有的模样。
薄悬沿着乱糟糟的街道走了一阵——
并不是乱逛,他的手机消息列表里躺着一个前天别人发过来的地址。
对方收了五千块钱,再三保证过,他要找的那个叫陆昊的人就租住在这个地址的大院里。
刚走到一半,薄悬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对方一开口就吊儿郎当地透着股三流混混儿的下流气质:“呦,大少爷,大学霸,终于肯接我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