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悬侧着身子等了半天没动静,看不见蒋寄野的动作和表情。
他不自在地想换个姿势。这一动,后背结结实实地抵上蒋寄野的手。
薄悬先是感到一阵凉意,旋即疼痛感慢半拍抵传递上来,倒吸口凉气,最后才是一阵赤裸肌肤接触的麻意和痒意。
薄悬耳朵蹭地一下红了,往前蹭蹭想要避开蒋寄野的手。
蒋寄野对着他伤痕惨烈的后背倒是没想这么多,一把扶着他肩膀把人按住了,没个好气说:“别乱动,你身上沾着线头了,我给你拿下来。”
薄悬没再动弹了,静静地讪然说:“就是看起来吓人,我早上照过镜子,一开始没这么严重,去医院也拍过片子了,医生说没伤到内脏,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抹个几天就能好……"
“废话!真伤着内脏你还能好好站在这跟我说话,你现在就应该在重症监护室躺着了。”蒋寄野脑瓜子嗡嗡地,压了半天的火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
他掰着人的肩膀坐正了,压着火试图跟人讲道理:“来你看着我,你碰见什么事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先前是不是说过让你有事记得找我,我这两天给你打过多少电话,多少未接来电你自己数数,有事你不会说一声,我的话都扔狗肚子里了,要不是学校这天出事了,你是不是还一个人在外头躲着,我是死了还是怎么着,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不见面的时候你有想起有我这个人吗,我…!”
越说越气的蒋寄野声音刚刚拔高,忽然就卡壳了。
只见薄悬大睁眼圈慢慢变红浮出水光,旋即一滴眼泪急速汇聚起来,吧嗒一下掉在蒋寄野抓着他衣摆的手背上。
蒋寄野像被烫到一般,手背颤了颤,又是吃惊又是沉默地瞪着他——
但是倒也不是特别吃惊。
这人从来都是半点重话都听不的性子,有过第一回的经验,反正甭管谁理亏,主打一个你敢骂我我就敢哭给你看。
薄悬惊醒过来,头扭到另一边,抹了下眼睛。
蒋寄野慢慢松开手指,没说完的话彻底咽回去了。
遥想当初分手那会,他刻意冷血地想着呵,哭算什么,谁不会哭怎么着,我还委屈呢。就算你哭成林黛玉我也不会低声下气让着你了——但事情真发生在眼前,才觉出想法有多天真。
别人不知道,但蒋寄野眼睁睁看着人眼泪掉下来,那真是再大的想法和火气都被浇灭了,还真就拿他没辙。
蒋寄野烦躁地扯了下自己头发。又伸手把他卷起来的毛衣和棉衣一层层拽好了,声音低下来:“我不是……我没故意冲你……你想想你自己多气人吧……”
蒋寄野话还没说完,薄悬扑上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蒋寄野刹车不及,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两人隔着中央扶手,拥抱姿势很是别扭,蒋寄野僵着身子任他抱着,怕再碰着他伤口,也不敢动,手掌只能扶着自己大腿借力。
抱了一阵,脖子上只觉又凉又热的——凉的是眼泪,热的是鼻息。
蒋寄野强忍着痒意没有躲开,生硬地道:“又来这套是吧,出事的时候没见你吱声……”
薄悬抱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一下,带着鼻音在耳边低声说:“想过你。”
蒋寄野:“……”
蒋寄野说不下去了,心里有点发软,被他潮湿的脸蹭得也起了一阵酸涩之意。
是啊,人为什么要哭,好端端的谁愿意哭,在外面挨了打,学校网上又挨了骂,想找人诉苦都没地方可去,爹妈虽然都还在世活着,但是一个不靠谱丁点指望不上,一个再婚了有个新家庭,剩下薄悬孤零零一个跟孤儿没什么两样了。
受了再多的委屈,心里再难受,他也只能回宿舍躲着。
就像今天这样,大冷的天,一个人大清早拖着伤病去输液,半道里又因为诬陷的事被紧急叫回学校听教训,好不容易结束了还碰上蒋寄野这么个暴脾气被一顿削,换谁谁能受得了。
半晌,蒋寄野伸手在他肩膀处拍了拍:“好了,我不说了,你先坐好,这还在你们学院楼底下,虽然周末没什么人——算了,这都中午了,待会吃个饭我领你去医院再看看去。”
薄悬听话把手松开了,抽了下鼻子:“不用去医院,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
行,不去就不去,谁让你是大爷。
蒋寄野从挡风玻璃下的纸盒里扯出一沓纸巾递过去:“饭总得吃吧。”
薄悬低低嗯了一声。
蒋寄野说话时特意避着眼睛没去看他,听他闹猫一样的动静,只觉浑身刺挠,哪哪都不对劲,埋头折腾暖风把出风给调小了点——内外温差不能整太大了,待会下车没感冒也真变成感冒了。
等出了校门,就近找了个商场,上楼找家餐厅吃饭。
蒋寄野一早接到向秋月的电话,早饭只来得及动了一口就出门了,这会儿愣是没感觉到饿,席间随便动两筷子就饱了,中间出去打了两个电话。
再回餐桌前,桌上剩下的饭菜被吃得差不多了。
薄悬端坐在着一侧,露着干干净净的额头和眉眼,脸色明显比学校那会红润了一些。拿掉帽子后,头发有点凌乱,吃相慢条斯理的,竟然还没停筷子。
蒋寄野猜着他能吃的原因了:“你早上没吃饭——你不是起得挺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