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陌生的虫子。
苏念念搀扶着贺知衍后退,脑子里几乎把所有见过的虫族图鉴过了个遍,依旧没有这只虫子的信息——几乎没有任何一本星际教科书介绍过这种脊椎状的虫族,更何况是一整只,从人类身体里爬出来的。
是像地球时期铁线虫那样的寄生吗?她曾看过在宿主螳螂死亡后极度缺水情况下,从□□挣扎爬向水源的黑色铁线,极度扭曲,甚至比螳螂长上很多——让人难以想象它竟然活在螳螂这样小的身体里。
眼前的尸体死了,失去了身体机能,在这片被能源包围的树状星云里和那只在水边的死螳螂无异,所以在发现充沛的能源后,它选择放弃宿主?
当年发生过虫族寄生事件吗?苏念念不记得,这样惊悚的事实如果发生不可能让她毫无印象——确切的说,在她十几年的认知里,根本没有虫族会寄生人类的观点。
这段历史她也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她甚至能完整背诵书里描述的内容,但没有,这场战争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虫族这个字眼。
如果当时隐瞒这件事情,那么现在为什么又要暴露在大众视野呢?
还是像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在比赛直播里?
虫子可能还不太适应爬行,它行动地并不快,这也方便了苏念念对它进行观察——非常多的“足”,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就好像它的身体全是被这种黑色的步足组成。但它也身体,典型的节肢一层层拼接,像一根黑色的人类脊椎。
虫子的行动看起来灵活又卡顿,像是零件有些老化,黑色的甲面偶尔随着动作流出奇异的色彩,一种诡谲的绚烂。
苏念念甚至不知道它有没有脸,只能从那段高昂的触角判断它眼睛的位置。
身旁的贺知衍状态很是不妙,即使努力隐忍,苏念念还是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喘息。
逃跑显然不是上策,她掏出粒子枪,瞄准了虫子的前端——这样近的距离,百分之九十可以打中它的眼睛——如果它有眼睛的话。
枪械对虫族的伤害向来有限,星际的虫族像是天然的掠夺者,不会放过任何接触的能源,能源枪械也能被它们吞食,而普通枪械又容易被背甲减震缓冲。
——没中!
虫子的反应比自己想的要快,那些步足也显然不是摆设,几乎是在枪响的一秒就开始格挡。
黑漆漆的虫子抛弃了宿主,在枪声中向前飞奔——紧张带来动作上的凝滞几乎把苏念念定在了原点,脑子纷乱地思考陌生虫族的弱点——
太像了,庞大又纤细,像环抱的肋骨,像——巨大的蚰蜒。
是了,比起地球时期的蜈蚣,它确实更像蚰蜒。
蚰蜒属里的夜行食肉节肢动物。
人类对陌生的东西总会下意识去寻找曾经见过的、有记忆的东西类比,人总是无法想象出没见过的东西。短短两秒,足以让这只巨大的蚰蜒向前窜上几米,触角几乎快抵上她的鼻尖。
——不行,动起来!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点醒了傻愣的身影,苏念念拽着伤员猛地后退,抽出别在后者腰间的弯刀向前劈砍——不过一臂的距离,于她而言砍到那样大的目标几乎是百分九十的可能。
普通的武器不一样能对坚硬的虫甲造成伤害,或许连划痕都不能留下,砍向步足的刀也不一定行之有效——没有人知道它的弱点。
苏念念只好赌,赌贺知衍这名低调的单兵第一的武器材料精贵坚硬,赌她在虫族肢解书目里看到的虫族的前足离成团的内脏最近一言不是造假——毕竟这虫子的脚实在太多——
幸运终于在这场比赛降临在她的身上,蚰蜒巨大的前对步足轰然落地,那把常见贺知衍挥动的鸳鸯钺几乎是削铁如泥,一刀落下,虫子的血液从伤口断面喷涌而出,脏器在潺潺流动的血液中若隐若现,但只有一个小角。
——下一刀,要劈在触角上,让它感统失调。
苏念念放下喘息的男生,双手握住刀把,身体在沉重的惯性下前倾,她分不出精力回头,被血糊的面罩让她看不清身后人状态是否转好,也没法子安抚他的痛苦。实际上,一对的鸳鸯钺更能发挥出其威力,苏念念常常在练习时看男生娴熟地舞动,但她从未使用过这样的武器,双手操控两把对她来说异常艰难,是以她只用力握着手上这把,耐心等着狂躁的蚰蜒再呼啸着上前。
虫族血腥残暴,即使在这样重伤的情况下也不想逃跑,反而越发愤怒,尖啸着向前扑来。
这次的速度比上次快了不知多少,苏念念甚至能看到黑色的残影,仿佛那断裂的步足对它没有丝毫影响。
当庞大的黑影将她彻底笼罩时,那一瞬间肾上腺素飙升到了顶峰,苏念念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但她没动,双手紧张到颤抖——
——等待,等它的头进入攻击范围。
一、二——
三——
肢体动作比脑子更快,鸳鸯钺弯曲的刀面割下那对攒动的触角,肉眼可见蚰蜒吃痛,疯狂抽搐起来——同一时间,温热的血液溅在面罩左侧,红色的血液怎么看都与众不同。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惊愕地扭头,却发现本该在身后的贺知衍拱卫在她的身旁——
带着不断涌出鲜血的脸。
或许是她太专注,这本来是十足的优点,却在这场战斗里让她忽视了身后人挣扎起身,忽视了那样多步足的蚰蜒的攻击——在她挥动武器的瞬间,钢铁般的步足也向她刺来。
身旁的场景太血腥,看得她舌根发苦,黑色的步足几乎给他上了好几个贯穿伤,甚至有一个直接捅穿了他的颅骨,彻底贯穿了他的脑袋——难以想象的疼痛,苏念念不敢想象他甚至没有叫出一声让她分神。
她只能从他紧皱的眉头和虚弱的脸色看出他的痛苦。
“贺知衍……你”她怔怔开口,却被对方一把甩到身后。
步足还卡在他的脑子上,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晓拔出后会造成更大的失血,但放任这样的贯穿伤也是非人的折磨——更何况这只虫子还在。